季苏:“不成!”
万家强:“哎,美女,你今天怎么就这么犟呢?差这十分八分钟了?”
听他这么说,季苏就知道,毁了,今儿这一天,万家强不知干了多少能气炸了她肺的事:“万家强,你别叫我美女,我告诉你,你一叫我美女我就心惊肉跳,你第一次叫我美女,是为了告诉我你爸妈供你上学不容易,咱俩的婚,就不订了,第二次叫我美女,是因为你没房又不愿住我家,决定推迟两年等买上房子再办婚礼,第三次你叫我美女,是你弟弟领着老婆投奔到咱家门口了……你说,这一次,你又打算怎么算计我?”
万家强咽了口唾沫,艰难说下车说。
司机用余光看了看万家强,说伙计,运气不错啊。
万家强忙嬉皮笑脸地接住:“可不,娶了这么好的媳妇,美得我天天夜里在梦中笑醒。”
因为愤怒,季苏就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坚硬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块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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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苏抢一样噔噔走在前面,万家强抱着美芽一路小跑,边跑边跟美芽说快板似地唱:“我们是猎人,我们是猎人!”故意唱得声音高高的,让季苏听见,接下来就是:我们是猎人,每天都勤勤恳恳,只为捉住你这个美人。歌词是万家强自己杜撰的,曲调套用的是好多年前一则杀虫剂的广告歌《我们是害虫》,曲调铿锵而又滑稽。
万家强最受不了的就是季苏生了气扭头就走不说话,咳,有事说事,不说话赌什么闷气嘛,赌闷气又解决不了问题。这话,在不生气的时候,他也和季苏说过,季苏就说不生闷气我干嘛?和你吵,你是对手吗?万家强想了想,确实,吵架自己确实不是当老师的季苏的对手。季苏就用眼神笑他,说和你对吵,看你又傻又笨地张半天嘴吐不出一句囫囵话我更生气。万家强就说这不充分证明我理屈词穷吗,你生什么气?季苏就喊我生气自己的眼光行了吧?万家强就知道,再说下去,就是她生气自己看走了眼,找了他这么个嘴巴比心眼还笨拙的蠢家伙了,每一次,话说到这里,就刹车了,小两口恩恩爱爱地滚在一起,季苏也说过,万家强的这傻,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傻到这份上的,说白了,就是善良过分透出几分傻来。
这一次又是,她也知道,公婆之所以能把万家强逼到卖车的份上,也是吃准了他的这份厚道。
如果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她一定会大力夸奖万家强的善良厚道,可偏偏的,她是局内人,公婆和万家强的所作所为,说难听点,是狼狈为奸地侵犯她的利益,虽然万家强是被动,可再被动他也配合了不是?
季苏眼泪刷刷往下滚,这要以往,如果矛盾闹得不算厉害,只要万家强把美芽扛在肩上一唱我们是猎人我们是猎人,不管多生气,她都会笑了,可今天不行。听万家强在身后一路小跑地唱我们是猎人我们是猎人,她不仅没笑的念头,甚至想猛地转过身去,泪流满面地冲万家强大喊大叫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可是,不行,父亲病了,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和万家强吵。
季苏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生活庞大而现实,足以用冗长的琐碎把爱情扼杀于无形中,可她和万家强,还真没因为生活的琐碎起过争执。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争执的来源,大都是来自彼此身后的那个家。
如果说万家强那个家带给她的是无穷尽的烦恼和愤怒,那么娘家带给她的就是永远都无法向人启齿的郁闷。
因为曾经的进城保姆身份,母亲老苏在季教授和季蓝面前,总有一副怎么都改不掉的奴才相,每时每刻都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老妈子,为了赚个贤良温暖好后妈的口碑,她对季蓝的好,是无所不包容,对季苏严苛到了挑刺的程度,季苏气不过,就质问她,妈你到底和我近还是和季蓝近?
老苏会不以为然地看她一眼,用义正词严的腔调说我向理不向人。
每每听她这么说,简直了,季苏气急败坏,说妈,您是我亲姑妈!我亲爸是您亲弟弟!
老苏就翻一个白眼,用一声不吭对抗她,不屑得很,好像在说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季苏就明白了,哪怕她举办一个万人论证大会也没用,老苏都会以大义灭亲的姿态,站到季蓝那边去,生成没娘的孩子是苦虫,她不疼谁疼?尽管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季蓝都是一脸不屑的嫌恶,但这一点也不防碍老苏把好后妈这个角色任劳任怨地扮演到底。
季苏被母亲丢在季家时,已经记事了,也知道老苏不是她亲妈,就一直延续着小的时候的称呼,喊她姑妈,后来季教授给她落上了户,让她别喊自己喊姑父了,要喊爸爸,为这,季蓝气得哭了好几天,连饭都不吃。可把老苏吓坏了,趁季教授不在,吓唬季苏,让她以后不许喊季教授爸爸,哪怕季教授让喊也不行,季苏吓得含着满眼的泪答应了,季蓝这才开始吃饭。可季教授不干,仿佛看穿了老苏和季蓝的小把戏,在饭桌上当着大家的面说季苏你以后要不喊我爸爸我就不喜欢你了,而且不吃饭。
季蓝不吃饭老苏害怕,季教授不吃饭老苏就更是要胆战心惊了,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季教授就是她的天啊。
所以,她哭着求季蓝,就让季苏喊季教授爸爸吧,但她绝对不允许她喊自己妈。
才8岁的季蓝,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好像在说季苏喊她什么关她屁事。
要不是季教授发了一顿火,到现在季苏还得喊她姑妈呢。当季教授知道了季苏屡教不改地喊老苏姑妈是老苏的主意,勃然大怒,把筷子一摔,连饭都不吃了,拿手指点着桌子沿儿说她喊我爸爸喊你姑妈,让不了解情况的人听了,这算怎么回事?!
老苏这才妥协了,不敢再用让季苏喊她姑妈这一招去讨好季蓝了。只是每当季教授那边的亲戚来了,她总是下意识地让季苏躲到房间里去,走亲戚家,也会找尽借口不带季苏,好像季苏不是变成了她养女的侄女,而是她自身带来的一块难以擦洗的污垢,让她羞于示人,以至于要千方百计地藏匿起来。
这些,季苏心里都很清楚的,也很难受,这也是大学毕业后她急着结婚的原因所在,想逃开这个让她尴尬而心冷的家,可万家强偏偏又因为要强,一定要买上房再结婚,这让她悲愤而痛苦,甚至因此怀疑过万家强的爱。
还好,仿佛也是老天悯她,万家强奋斗了两年,终于买上了房,虽然不大,但也是家了。有了自己的家之后,再回头张望各路的亲戚,季苏就觉得,有些亲戚,就像蚊子叮起来的一个包,虽然肉是自己身上的肉,却又疼又痒地让人不舒服到了恨不能先剔之而后快,只是,下不了手而已……
结婚后,老苏似乎对她好些了,尤其是有了美芽之后,经常不打招呼地就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坐在美芽床边,看着她发愣,有一次,季苏去卫生间给美芽洗衣服去了,出来的时候看见老苏飞快地亲着美芽的额头和小脸蛋,一边亲一边留意着门口的样子,让她心一酸,一下子明白了这些年来,老苏之所以冷待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就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