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死人了?”陈玉华颤着声问:“今年你买的是全险吧?”
万家顺就晓得她误会成自己在外面出了车祸了,就摇了摇头,又倒了一大杯酒,仰头喝了,才说:“不是我出事了,是我哥。”
“去你妈的,进门你就哭丧着一张脸,就不能把屁放明白点儿?”陈玉华紧绷绷的心头,一下子就松弛了,张口就骂,骂完了又问:“出什么事了?”
万家顺就把万家强抵押房子贷款,货又被骗的事说了一遍。
陈玉华就听懵了:“你的意思是……咱哥家的抵押贷款还不上了,房子就不是他的了?”
万家顺点点头。
陈玉华也怔怔看着他:“这一下子,你哥这不混得比我们还惨了?”
万家顺还是点点头,末了才说都是我。
陈玉华一听就火了,劈头盖脸地把万家顺骂了一顿,说别人遇到这样的事,躲都躲不及,他可倒好,专门捡起干屎硬往自己身上抹,天底下有他这号的嘛?充大头你也分清了事再充,这事能随便往自己身上揽吗?
万家顺让她骂得悻悻的,说这不当年是我鼓捣我哥去投标的么。
“我操你妈!万家顺,我要再听你这么说一句,别怪我他妈的和你翻脸!”陈玉华勃然大怒:“你让你哥去投标你哥就去投标了啊?他自己没长脑袋还是你刀架他脖子上了?这么说吧,不管这事是赔还是赚,那都是你哥自己的事,犯不着你来充大个的!”说完,风风火火进了卧室,翻出银行卡,拉着万家顺就要出门。
万家顺连喝酒加上被她骂,晕头转向的,问她干嘛,陈玉华说你哥家都这样了,那三万块钱,你还好意思攥手里啊!
2
第二天一早,万家顺捏着三万块钱去了万家强公司。
哥俩先是相互默默地对视了一会,万家顺才拖了把凳子坐了,掏出钱,放在桌上,低着头小声说:“朱天明那儿还有七万,等我给要回来。”
尽管万家强已经是焦头烂额,看见万家顺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能把钱拿回来,万家强心里还是一暖,就拿起钱看了看又放下,说别去要了,已经给退回来了。
一听朱天明的早就给退回来了,万家顺既意外又吃惊,有点脸红,就磕磕巴巴说,这钱他本不想拿,可朱天明说他不拿他心里也不踏实,他就拿了,他也本想拿着就退回来的,可陈玉华那人,不用他说万家强也知道,就是一见钱眼开的乡下娘们,生生抢去给存上了,这是他跟陈玉华吵了一晚上才逼出来的,说着,把钱又往万家强跟前推了推,说:“哥,您也别怪玉华,乡下人,穷怕了,见着钱没有不亲的。”
万家强苦笑了一下,拿起钱,在手上掂了掂,又放下了。这几天,借贷公司跟催命似的催着他还钱,一天光电话就能打四五个,他拿什么还?
两人正说着,万家强的电话又响了,因为不厌其烦,万家强已经把电话调到了静音上,可静音关联着震动,于是,他的手机,就跟犯了癫痫病的人一样,嗡嗡地叩击着桌面,在大板台上跳舞。
“催债的?”万家顺小心翼翼问。
万家强点点头。
万家顺抓过手机,给挂断了,然后关了机,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万家顺强忍着泪,问:“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事已如此,我还能有打算吗?”万家强拍打着手里的钱,说了声谢谢,正好工人的工资拖了好几天了,这两天得想办法凑齐了,发下去,大家撇家舍业地跟着他干了这么些年,都不容易,他不能亏待了他们。
万家顺也嗯了一声,问够么?
万家强看了看手里的钱,说不够。又说,我再想办法吧。
万家顺含着眼泪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万家强,突然无语凝噎,这就是让他和父母骄傲了多少年的优秀大哥啊,现如今被钱这个王八蛋逼到墙角上了,可是,作为一芥草民的他,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在墙角里艰难喘息,却丝毫也帮不上忙。
万家强送他到门口,看他往楼梯走,突然喊了一声:“家顺。”
万家顺站住,回头,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泪,哽咽着,应了一声。
万家强说别让咱爸妈和你嫂子知道。
万家顺点点头,泪就滚了下来。
这天下午,万家顺又给他送来五万块钱,说这是他全部的家底了,先凑合着把工人的工资发了,握着这五万块钱,万家强只觉得胸口凝结着巨大的哽咽,哽咽得让他说不出话,他知道,万家顺两口子虽然自私了点,但这两年过得也很不容易,别人的出租车,都是分白班司机也夜班司机轮换着来,可万家顺为了挣钱,不请司机,白班夜班地全自己靠着,也是因为他如此地辛苦,所以,用了两年时间,他就还清了欠万家强的钱。万家强深知,这五万块钱是万家顺的汗水和陈玉华过日子上的抠门,现如今能大方地借出来给他用,完全是出于兄弟的情义。
但这些钱,只够给工人们发半个月的工资。
有半个月的工资发着也好,至少能安抚惶惶不安的人心,其实,安抚有什么用呢?万家强已经拿不出一分钱维持公司的运转,只能任由工人们每天来了在车间里说笑,打牌,拿手机上网玩游戏,再或者,性急点的工人,索性跟他要了张工资欠条就走人了,看着乱糟糟的车间和满车间都是浮动的人心,万家强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疼。
着是他为之奋斗了十年的企业啊,已彻底的风雨飘摇。
黄昏时,他再一次接到借贷公司电话,就想,或许,是时候告诉季苏了。然后,就是动员父母回老家或者去万家顺那边住,他曾经是最令他们骄傲的儿子啊,他不想让老人看到自己如今已潦倒成这样,他们会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