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摇头。
皇帝声音没有波动,“听闻你吃酒就要发疹,现在身上没有疹子吧。”
“是。”
“你在欺君。”
“……”
“宁可欺君,也不愿明言。”皇帝对一旁的大监秋童道:“锻炼吧。”
秋童躬身一揖,当即一挥袖子,堂中侍立的龙武卫当即上前,将我从椅中架起。
我瞧了瞧院中刑凳,心中不免苦笑。
听闻皇帝登基以来,审讯虽则动刑,但若非大奸大恶,很少这样公开惩处。只怕不只是为了警示宫闱之用,多少还是因为事涉太子,叫他微乱心思。
我这竹杖板挨了没多久,又重新趴在原处,换了更厚更重的木杖来。那大杖内举起时,我看见何仙丘的脸。
我和他对视片刻,对他笑了笑。
何仙丘嘴唇抖动时我已经把脸别开,心道命里该遭此劫数,正埋头要受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且住!”
我抬头,看见皇帝目光微动,也就知道是谁赶来。
萧玠快步走到庭中,对皇帝拱手弯腰,道:“臣要旁听。”
皇帝问:“你吃药了吗?”
这句问候听上去似乎没把萧玠的义正言辞当回事。萧玠抬起头,脸上的微红比起恼羞更像屈辱。他声音不由拔高一些:“这桩案子先报到臣的手里,按例应由东宫审理。陛下要提审,臣有旁听之权。臣要旁听。”
皇帝却没有丝毫被顶撞的恼怒。我能察觉到,萧玠甚至是刻意要挑起他的怒火来展开冲突,但再次以失败告终。
皇帝只是叫秋童新搬了把椅子在身边,萧玠仍站着不动。
皇帝说:“再不过来,我接着审了。”
萧玠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他坐姿僵直,后背离椅子要有半尺,但这又跟皇帝多年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不谋而合。当他们出现在同一幕画面时,我才惊觉二人在骨不在皮的相肖之处。
皇帝对秋童说:“药给他端过来。”
萧玠站起身,再次抱手,“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皇帝看他一眼,转头看向我,问:“太子分完东西,你就去了芙蓉池?”
“是。”
“东西分完还不到亥时,你一个未醉之人,这么一段路能走一个时辰,也很是了得。”
“臣走的园子那条路,在园里转了转。”
“做了什么?”
“臣遇到一个人在弹琵琶。”我说,“臣一时技痒,相和一曲。”
“是个什么人?”
“瞧不分明。”
皇帝说:“按你最初供述,你是在路上捡到太子的铜钱。”
我道:“园子的路里。”
我语中所指明了,皇帝却没有向萧玠求证,而是截然论断:“你有意接近太子。”
我低头道:“殿下千金之躯,臣岂敢。”
“陛下,”萧玠打断,“这与案情无关。”
皇太子截断皇帝鞫讯,显然叫满堂人浑身一颤,皇帝却毫无怒色,点点头道:“那我说点有关的。”
“忆奴供述里听到水声,也认清人是在屏风后头。我到那边瞧了,那屏风不过三尺高,人若站在岸上脸遮不着。这个人是在池子里的。沈娑婆亥时不至三刻入池,又过两刻回房,据他同屋众人所讲,他的衣衫干着。沈犯,你不要告诉我,这样的春寒天,你从头到脚两刻就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