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显然没料到我这样讲,神色一怔。
我继续道:“要查人,总要有事由,有线索,至少有端倪。殿下觉得是有人和朝中勾结,那请问殿下,是教坊哪位乐者,勾结的又是朝中哪位相公?不说证据确凿,至少得有个怀疑对象吧。”
萧玠嘴唇张合,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叹道:“现在既没有下家,又不知线人,查也是无从查起。再者,殿下就这样断定是奸细外报吗?”
萧玠问:“沈郎的意思是……”
我看着他,“从前介入这件事的只有行宫中人,嫌疑自然在教坊里。可殿下别忘了,陛下刚刚来过。”
萧玠还没开口,内侍阿子已惊声叫道:“沈郎,你怎敢这样揣测陛下!”
我忙道:“内侍冤死臣,臣的意思是陛下驾幸之日不乏禁中之人随行,保不齐是他们口风不紧,或叫哪个大臣收买走露了风声也未可知……”
我瞧见萧玠脸色,连忙跪地,“臣罪该万死,只是臣绝无挑拨天家之意,望殿下……”
“我晓得。”萧玠轻轻道,“沈郎快起来,身上还有伤。”
我撑地起来时,萧玠神色似乎和方才并无不同。他笑道:“陛下要废我,总不至于借旁人的口来诛我。就算他真有此意……至少不是出了奸细,我也能安心。”
我难免有些震惊,“殿下还是要查?”
萧玠有些自嘲,“左右无事可做,水底捞针也是个活。”
他重新坐回椅中,继续校对册子。我这才后知后觉,皇帝在他心中比我想象的要重得多。
我叹口气,从他手中接过一本名册。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萧玠的愚勇和幼稚,这事的难度无异于飞天下海。几天下来,我相信他也不得不接受,他野心勃勃的愿景终究落空。但他的侦查没有因此停止,反而愈挫愈勇。我意识到,背后的那只手对萧玠来说不是重获清白的契机,而是能将他父亲推下悬崖的危机。我理解到萧玠对其父的忠诚。我更加不能理解他的怨恨居然和忠诚一孪同生。
也是在这几天里,我确切意识到,萧玠的身体素质很不好。
他的睡眠时间很短,每夜不过两个时辰,我常听到灯火下他隐忍的咳嗽声。一日两餐,他汤药却要日服三次。从前听皇太子多病,我总以为要掺了一半的夸张成分,如今方知竟非虚言。
这样一个月下去,依旧没什么头绪。一日清晨伏案醒来,萧玠已从案前坐着,手指搁在名册上,却没有翻动。
我叫一声:“殿下。”
萧玠回过神,只笑了笑。
我问:“殿下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