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寄的生命被当作警钟敲响,明白地告诉秦灼,他一走,秦寄就会死。
刑讯,救治,沉如死水。像回到奉皇五年,萧玠的那场重病。
进出来往的脚步声中,秦灼坐在椅中,如同木胎。
终于,郑绥踩着第二日的夕阳拜见,请示他的最终决定。
秦灼坐在秦寄床边,掌中拢着他冰冷的手。秦寄向来体热,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暖不回。他看着秦寄的脸,久久,垂下两行眼泪。
郑绥又叫一声:“大公。”
秦灼替秦寄掖好被褥,站起身,走到郑绥面前,扑通跪倒。
郑绥忙跪倒搀扶他,却被一股力量牢牢抗住。秦灼紧紧把着他双手,脸几乎埋在胸前,叫道:“郑郎。”许久,他哽咽道:“郑郎啊。”
郑绥明白了。
他搀扶父亲一样,将秦灼从地上搀扶起来,想倒碗热茶,一摸桌上茶壶已冷。他从秦灼面前蹲下,握住那打颤的双手。这一刻,他眼前却是临行之前,萧玠始终牵连他的手指。那样神智不清的托付。
郑绥哑声道:“父子连心,大公的苦处,殿下明白的。”
清晨,郑绥的马蹄远离王城时,一缕阳光入窗,将金辉洒在秦寄脸上。秦灼抬头,在近乎眼盲的强光里站起,直直走向外殿的光明神大像。他没有定很久,只一会,便抓起香案上的匕首,拔出一线寒芒。
萧玠睁开眼睛,依旧是冰天雪地,在风中,他听到身躯发出枝叶的簌簌摇动声。
第七次。
他这么想着,静静等候。果不其然,不多时,他再次感受到山体的剧烈震动。在隆隆作响的马蹄声里,他听到土石崩落的声音。
夜空底,悬崖上,一人一马飞奔而来。踩踏之声渐近,整座山崖如同热汤溉堆雪,渐渐震颤,渐渐破裂,在马蹄高跃的一瞬彻底坍塌。
那人跌落悬崖之前,萧玠如有预判地,冲那个极速坠落的黑影张开手臂。
……
巨大的坠地声中,响起骨骼碎裂之声。
萧玠感觉自己被砸成肉泥,全身的鲜血涌出,流满雪地。他的血流出身体又灌回身体,像重新变成胎儿,浮在血腥味的羊水当中。那血光闪烁着金色光辉,跟随鹅毛大雪,一股一股涌入他鼻腔口腔。脱胎十六年的萧玠早已退化掉洑水的本事,在这生命的血海里,他大声呛咳起来。
他吐出口什么,一瞬间,像有一拳往他心口一砸,砸得他浑身一弹,从冰天雪地的异世弹回春暖花开的人世。
萧玠在睁开眼睛前,先听到满世界嗡嗡作响的声音:杯盘撞翻声、拊掌声、脚步声、大笑大哭声,有人口齿不清地急声喊道,太子醒了……请郑先生,快请郑先生,太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