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数量过多,此事绝非一日就能做成,但她须得尽力去做,至少不能让宋家走到梦里那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宋家马车候在府外,家仆远远瞧见宋玉璎的身影,赶忙搭好马石台,垂头站在一旁等着宋玉璎上车。
片刻,车轱辘转动,马车缓缓朝前行驶。街道两旁商铺早已打烊,只剩下紧闭的大门上一盏盏红灯笼,烛光映照在地,微微摆动。
杜大人之子杜银元新婚,圣人下旨特许前来参宴的宾客不受宵禁限制,以至于眼下早就过了戌时,路上仍旧不时飞过一辆马车,阵阵马蹄声没入幽静小道中。
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坊门前。宋玉璎正想侧身翻找文牒递给坊正,又觉酒意涌了上来,眼前天旋地转,忍不住整个人半躺在软榻上。花枝见状连忙上前替宋玉璎轻揉额角,缓解醉意。
车窗外脚步沉沉,纱帘映出人影,腰间佩刀形状明显。
“尔等奉命查案,还请贵人下车。”
下车?
宋玉璎正靠在花枝肩头,听闻此话即刻睁开眼睛看着车帘上的那道身影。许是酒意冲上了头,她整个人格外昏沉,那双杏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泪。
“花枝,把文牒递给这位大人。”宋玉璎只当这人是巡夜的武侯铺,对宵禁后仍在通行的马车例行检查罢了,她并未放在心上。
“贵人怕是没听清我方才说的话,”外面那人沉默良久,刻意放缓语速,“尔等,奉命查案。”
“奉何人之命,查的什么案。深夜僻静,若大人不亮明身份,我又怎可不明不白下车?”宋玉璎巧舌如簧。
“你这小娘子!”
刀柄挑开纱帘伸入马车内,却被宋玉璎猛地抓住,刀身混杂着铁锈味,赫然闯进她的鼻腔。
面对小吏鲁莽的举动,宋玉璎也不恼,她正要顺势拉开生锈的刀,却听不远处有人步伐沉稳朝马车走来。
小吏回头瞥见来人,顿时挺起腰杆:“自然是奉朝廷命官之令。”
听闻此话,宋玉璎忽觉小吏身后人影突现。那人身形颀长,长衫大袖,宽肩窄腰,即便只是道影子,却足以令人危惧。
她隐约知道那是何人。神出鬼没,悄无声息,除了那人外还有谁?
许是因着今夜吃了不少酒,宋玉璎越发大胆起来,她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一计。只见她示意花枝取来琉璃酒盏,笑着倒满一杯清酒。垂头时珠翠金钗摇晃,瞬间酒香馥郁,衣摆随动作若飞若扬。
酒满敬人,宋玉璎将杯盏放在刀柄上。酒杯稳当摆在正中间,被刀柄挑开的纱帘堪堪落在杯口处,将将遮住车内外双方的视线。
小吏不明白宋玉璎此举为何意,刀柄微微颤动,却又不敢碰掉酒杯。见状,宋玉璎借着上了头的酒意笑着开口,沾过酒的声音更显轻柔。
“请大人吃喜酒。”
言下之意,她只是赴杜府婚宴回来,乃圣上下旨特许晚归之人,大人莫非是要抗旨不成?
银花酒盏一动不动,杯中清酒泛起涟漪。帘外那道身影淡漠如松,似是在隔着纱帘探究宋玉璎的影子。
半晌,就在宋玉璎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举动时,只见身影蓦地凑近,修长白皙的两指伸进纱帘,轻轻捻起酒杯。
长指瘦削,骨节泛红。
杯盏在指尖转了一圈,清酒微微溅出,几滴落在青筋凸显的手臂上。酒香四溢,那双手强劲有力,不是文弱命官该有的模样。
帘外,那人收回手臂,执着酒盏的手指轻轻摩挲杯壁。他略微偏头,示意小吏放行。
马车朝前驶去,宋玉璎缓了缓醉意,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过于唐突,好在那人并未追究……更未露脸。
好奇心驱使,她一把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