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说,悼词我已经要广播局安排人写了,明天上午可以送来,到时是不是请您审查一下。至于致悼词,我级别太低了,还是您来做合适。
陈默不看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了解了一下,彩虹同志在这里和在北方都没有任何亲属了。悼词你致,我就代表她的亲属,以她的哥哥的名义说几句话吧。
明白了陈默的想法,罗兰和杨喆不禁嘘唏不已。陈默的这个表态让他们对这个充满了传奇的部长有了一种新的了解,尤其是罗兰,陈默给她的印象是沉稳而敏感,行为举止中规中矩。而今天,陈默的这种近乎谎诞然而却坚决不容辩驳的想法,让她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陈默,而不是一个冰冷的职务载体。在凡事讲究中规中矩不能出半点儿格的官场,一个宣传部长代表一个漂亮女下属的亲属致辞,会引起多少的联想,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这是可以想见的。
聊了一会儿,罗兰和杨喆去安排去了,陈默因为手上还插着针,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打完,心里焦急,却只能躺着不动。正躺着,门就开了,陈引跑进来说,部长,领导来看你了。陈默正想说陈引你慌慌张张干什么,就见董嵬走了进来,接着就是易为高大的身影,易为的背后,是龙孝义,省警卫局长等人。韩娟挤在一边,手里提着摄影机,估计一直是开着的。
陈默大吃一惊,连忙撑起身来,说,易书记,您……话未说完,易为紧走两步,亲切地握住了陈默的手,把他轻轻地放在**,说,不要动,不要动,好好躺着。
龙孝义也微笑着走到了病床的另一边,说,陈默同志,易书记刚从抢险现场回来的,心里记挂着你,就来看你和其他受伤的同志了。
谢谢领导关心,我的病没有什么,只是感冒。陈默感激地说,又问道,救援进行得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易为慈父一样笑着,拉着陈默那只没有插针的手,嘘寒问暖起来,陈默一一回答了。易为最后抬起头来说,这次罗娜台风,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是对我们的领导干部一次严峻的考验,这次抗击罗娜,涌现出了一大批英雄模范人物,进一步密切了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改善了政府的形象。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通过了这次考试,合格,不,是优秀!
大家鼓起掌来。掌声中,易为再次和陈默握手,说,陈默同志,祝你尽快康复。
龙孝义等人也先后和陈默握手道别。最后,韩娟也伸出手来,说,陈部长,好好修养吧,再见。
韩娟笑得很灿烂,估计是因为这次来陇水抓到了不少新闻的原因。
人们都走了,病室里安静下来,陈引激动得几乎要流下了热泪。陈默只是苦笑,陈引还年轻,是容易激动的时候,而在陈默的心里,这不过又是一场政治秀而已,明天晚上的省卫视新闻联播,将会准时出现省委书记易为亲切看望抗击罗娜受伤人员的新闻。
一个宣传部长,成为一个新闻事件的道具,这在陈默看来,不啻一出滑稽戏。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陇水县一万多名干部群众聚集在县委大礼堂,吊唁在抗灾救援行动中牺牲的七位烈士。大礼堂里,哀乐低回。大礼堂的正面,高高悬挂着灯笼坪抗灾救援牺牲烈士追悼大会的黑底白字横幅,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七付灵柩,灵柩前竖着死者的大幅像片和名字。每一付灵柩都覆盖着党旗或者国旗,从主席台开始,无数的花圈搬成了一直摆到了门外很远的地方。第一个花圈是省委书记兼人大主任黄明送的,接下来,分别是省长,省委副书记,省、市、县各级所有领导都送了花圈。
陈默他们在医院里商量的都没有实现,追悼会由县委书记董嵬亲自主持,县长林之风亲自致悼词,致悼词前,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介绍了七位烈士的生平事迹。林之风致悼词后,一个死者的亲属代表致辞,然后就是遗体告别仪式。陈默跟在县委常委们的后面,绕着七具灵柩转了一圈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彩虹灵前的相片,那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彩虹微笑着,眼光流转,弯成了一轮新月。高挺的鼻子下,一张小嘴微微翘起,似乎在调皮地想对他说着什么。就是这个人,不久前还跑到省委党校来,告诉他她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而今,他明白了,她也许并不是爱他,她没有了亲人,只想得到一分关爱,他辜负了她,把她赶了回来,让她赶上了这场台风,送了她的命。
陈默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抗击罗娜后,考虑到大家都很疲劳,县里决定放两天假,陈默回到了楚西市,扎扎实实地陪着妻子和儿子度过了两天时间,这两天,陈默几乎都是在**度过的,孩子睡着的时候,他就闭上眼睛,陷入一种凌乱穿凿的思绪中,仅仅是几天的时候,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生与死的瞬间,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特别是对于幸福二字的领会更加深刻,躺在孩子和妻子的身边,他是那么强烈地感觉得了幸福的触手可及。一个人,无论他多么的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经历了生与死的瞬间后,他就会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凡夫俗子,对幸福的定义就会简单得多。
怀着一种默契,陈默和舒芳对罗娜台风都避而不谈,显然,舒芳对灯笼坪抢险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住进了医院,她只是不想提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妻之间变得似乎无话可谈了。舒芳上班以后,陈默有一会儿打开了书房里的电脑,上了一会儿网,无意中就发现了的一个秘密,舒芳竟然开始写起小说来了,小说的名字很有意思,《风流总被雨打风吹》,一看就是情感类的小说,陈默翻了一下,舒芳的文学语言确实很好,简洁而清丽。读了几千字,陈默就在小说里到自己的影子了。陈默笑了起来,舒芳的阅历不多,写作肯定也只能写写自己了。
这期间,陈默接到几个问候的电话。最先是贺年寿、彭永、刘亚齐的电话,贺年寿说,陈部长,您在救援现场指挥抢险的电视画面我们看了,想做一期节目,您看如何?陈默说,欢迎呀,只是,这期节目以突出易为书记,龙孝义书记和我们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为主,如果是表现我,那就算了。贺年寿笑着说,易书记在楚西市救灾的新闻,几乎每天都有,其他领导我们又不熟悉,只想突出突出你。陈默就笑,说,谢谢兄弟们抬爱,我还不到时机突出呀。
接下来,大家又聊了一些罗娜的事,贺年寿说,罗娜对省城也有不少的影响,很多广告牌都被风吹倒了,当晚还停了一会儿电。陈默说,只要平安就好,我自身看到了生死一瞬的情景,人生态度真是改变了不少。
马宁也打来电话问候,马宁说,从电视上看到楚西台风损失最惨重,就很担心陈默的安全,打了两天电话都是无法接通。马宁说,特别是看到救援人员被二次滑坡埋压的新闻后,真是为他担心极了。陈默听了,心里很是感动。
最后打来电话的是方志禹,也是看到了记者的现场采访才打来的,方志禹说,陈默,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要注意安全啊。陈默笑着表示了感谢。方志禹笑着问,我看到了易书记慰问抗灾中伤病的武警官兵和基层干部,看到你住院了,现在好一些了吗?
陈默说,已经出院了,谢谢惦记。
方志禹就笑,说,那就好,身体是最要紧的,这次易为书记来,你没有和他交谈过吧?
陈默笑,说,只谈过两句,他还是认出我来了,工作太紧,加上市县领导都要拜访,我哪儿插得进场去!
方志禹大笑起来,说,这也是,以后还有机会的。
放假期间,陈默和龙云联系了一下,想请他约见一下市委书记龙孝义,龙云说告诉他说,现在还不是机会,罗娜虽然过去了,但造成的损失太大,龙书记这段时间非常忙。陈默想了想,说,那以后再找机会吧,小兄弟你在中枢系统,有了合适的机会告诉我一声,龙书记来了以后,我还一直没有拜会过他呢。龙云笑着说,你放心吧,这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毕竟是多年老弟兄了。
听说陈默回来了,陈良也来家里坐了一下,陈良在楚西的业务发展得不错,同时修了几栋楼房,有市财政书局的,还有国税局的,单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了。陈良很有想法,说,哥,我准备做完这几桩业务,就拉出来单干了,自己成立一个公司,自己替自己打工。陈默不知道要怎么说,陈良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看起来,自己的这个同胞兄弟,还真是一个人才。陈默不说话,舒芳却很高兴地说,就是要这样,有了一定的资金、经验和客户资源后,还是自己干的好。陈良说,经验和客户资源还是有了一些,问题是资金,现在贷款不容易,不过我还是有办法的。又说,酉县那个建筑公司,虽然说已经改制了,其实还是脱不了吃财政饭的那一套,死板得很,社会主义竞争不赢资本主义,这个我是看透了。
陈默见陈良说得有些离谱,忙说,陈良,你嘴里也没有一个把门的,胡嘞嘞什么,这些话不能乱说的,祸从口出。陈良不当一回事地笑,说,哥,你是从政的,嘴巴紧一点是必要的,我一个做生意的,却没有那么多顾虑。
因为陈默回来了,有人带孩子,岳母就乘机回了酉县。陈良说,哥,我看你们请一个保姆吧,总不能累着老人走来走去的。陈默说,我和你嫂子这点工资,维持生活还勉强,哪有钱请保姆,再说,也没有合适的。陈良笑着说,你这个官也当得太窝囊了,别人是升官发财,你是官没有升,财也没有发,请一个保姆,一个月也就六七百块钱,一张发票也就解决了。舒芳连忙打断了他,说,陈良你说些什么,你这样教你哥,什么时候你哥犯了事,谁来照顾我们娘儿俩?
陈良就笑,说,我不也是开玩笑嘛,好吧,我回去给你们物色一个保姆来,工资的事你们不用管,按季节给人家买套把衣服就行了。
陈默说,不用了,陈良,再坚持三年,陈耿也上幼儿园了,哪儿要什么保姆。再说,外婆也是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你请保姆来,老人家就不好再来了。陈默笑,说哥,亏你还是一个领导,现在的领导有几家保姆是带孩子的,其实保姆也就一个仆人。陈默想想也对,领导家的保姆确实没有孩子带,主要是为为大人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