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信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脆:“看看去!”
“遵命。”武涉向后挥了挥手,侍卫们一催坐骑,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随着马蹄飞驰,他们终于看清了,对唱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身上披一件翻毛羊皮袄,显然有些年月了,女子倒打扮得利索干净。
韩王信心想,这女子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看上了这个脏兮兮的汉子。他来到放羊男子身边,问道:“请问小哥住在哪个村庄?”
那男子抬头看了看韩王信,觉得是一位贵人,回话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家住十里外的杨各庄。羊儿逐水草而行,小人就到这儿来了。”
武涉正要介绍韩王信,却被他拦住道:“你们在此放牧可安全?”
那男子又打量了一番韩王信才回道:“不瞒大人说,早年蒙将军驻守这里时,匈奴人不敢南下,老百姓倒也可以安心放牧。自从秦亡以后,没有人关心边城,匈奴人常常抢百姓的牛羊和女人,小人的父母就是被匈奴人杀的。”
韩王信的思绪跟着他的叙述,在远方的天际徘徊。现在他明白了,刘邦之所以要让他在这里立国,正是要阻止匈奴侵边害民。韩王信又进一步问道:“匈奴的单于可是头曼?”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小人倒是遇见过匈奴太子稽粥。”
“那是何时的事?”
“去年夏天吧!”那男子谈起那次遭遇,目光中仍然充满惊悚,“匈奴人冲到村里将男人杀光,把女人和牛羊都抢走了,小人兄妹因在远地放牧才逃过一劫。回到村里时,遍地尸首,血流成河,小妹至今一想起那天情景就噩梦不断。”
“一群畜生。”韩王信忍不住骂道。
忽然,有涛声自远传来,那男子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大人,听声音是匈奴军队来了。小人这就把羊赶到峡谷间藏身,您也躲躲吧。”
“你带着你妹妹撤到侍卫队伍后面去。”韩王信手指南方道。
那男子感激地点了点头,将手指伸进口中打了一个尖利的口哨,只见羝羊顺着呼唤率领群羊奔了过来,朝南涌去。
“出刀!”韩王信向身边的侍卫大吼一声,只见齐刷刷的刀林顿时照得人眼花缭乱。
武涉举目向远处张望,只见天际连接处涌出一道黑线,渐渐地,黑线越来越宽,似乎是一道洪水从天边滚来。嗯,已经听得见马嘶声,人喊声了。看样子大约有一百多人,与韩王信的卫队相当。武涉担心不敌,声音有些发颤道:“大王,还是撤回马邑城坚守为好!”
“你害怕了?”韩王信看了一眼武涉,目光中流露出不屑。
“不,臣只是担心大王安危。”
“当年荥阳大战,本王坚守数月,不曾惧怕过项羽,如今会惧怕区区匈奴人么?”韩王信说完,一抖马缰朝前冲去,侍卫长立即跟了上去。
两军在大约十丈的距离形成对峙,韩王信拍马上前厉声问道:“我韩国将士不曾犯匈奴边界,你为何要犯我疆土?”
从匈奴阵中冲出一位裨将,挥动着狼牙棒道:“若是本将军没有看错,来者定是汉朝诸侯王信吧!”他指着身旁一位中年将军道,“此乃我大匈奴稽粥太子,今日出来只是转转,有何凭据说这是你国疆土。明日太子一声令下,将其纳入匈奴有何不可?”
接着,就是稽粥太子的笑声。韩王信自觉受到了挑战,挥动手中宝剑大吼一声:“杀尽这些狂徒。”
两军很快就厮杀在一起。侍卫长使一杆长枪,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匈奴裨将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拨转马头朝本阵飞驰而去。侍卫长也不追赶,怕被匈奴兵包围,向韩王信身边靠拢。
韩王信正与稽粥太子酣战,稽粥使一对日月刀,在春日下寒光闪闪,时而双刺,时而下劈,时而一水二分,时而双峰并立,化解了韩王信的招数。韩王信暗暗吃惊稽粥的臂力和功夫,不过,他毕竟身经百战,一招一招从容不迫。两人刀来枪去大约五十回合,稽粥见不能取胜,不免有些急躁,分神之际被韩王信挥刀向脑门砍来,稽粥一低头,刀从脖子上滑过,隐约感到刀锋的凉意,不由吃了一惊,忙拨马回撤。韩王信第一次与匈奴交战,见其逃走,催动坐骑紧追不放。稽粥跑出一箭之地后,忽然回身拉开强弓,“嗖”地一箭射出,霎时间韩王信头上的盔缨掉了。
韩王信大惊,忙吩咐收兵,向马邑城飞驰而去。
稽粥挥动着双刀,匈奴军伍如暴风骤雨朝南而来,一口气追了数十里,眼见得韩王信进了城,拉起了吊桥。
“都怪这战马,否则今日擒了这韩王信,也好让刘邦小儿瞧瞧本太子的厉害。”稽粥拍打着胸膛发泄自己的遗憾,他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见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可韩王信闭门不出,他也无可奈何。
稽粥抬头看着马邑城头迎风飘扬的汉字大旗和“韩”字大旗,手起箭发,两面旗帜同时落到城头,他高声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乃大匈奴太子,转告你家主人,若是真男儿,三日之后在马邑谷口摆开战场比试。否则就早日降了匈奴,少不了封个亲王。”言罢,哈哈大笑,引得他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大笑不止。
韩王信回到王府,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朝廷的使者到了。
来者是奉春君刘敬,他不但带来了朝廷同意把韩国都城迁到马邑的制诰,同时带来韩信被削的消息:“韩将军已被封为淮阴侯,每日在陛下身边赞画军务。”
“那楚国由谁来管理呢?”韩王信吃惊地问。
“陛下早已了然在胸。他已将楚国一分为二,一为楚,大王乃文信君刘交;一为荆,大王乃刘贾。”
韩王信“哦”了一声,心中就上下打起鼓来,刘邦这是拿处置韩信给异姓王看啊!尤其是当他听说,削藩的理由是因为韩信容留了钟离眛,更是双目发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厄运也降临在他头上?因为他也容留了项楚的谋臣武涉啊。
刘敬是什么人?他立即看出了韩王信的心思,便道:“陛下威及四海,却时时挂念韩王,并要本使转致问候。”说着,他向外面招了招手,随从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方锦盒。刘敬庄重地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只玉雕的雄鸡。韩王信见状便明白了,皇上送他这礼物的意思就是“杀鸡儆猴”,只可惜一世英名的韩信,竟做了儆猴的鸡。
“谢陛下隆恩。”韩王信接过锦盒,交给身边的黄门。
当日,韩王信在王府设宴款待刘使君,但他提前知会了武涉,让他千万不要露面,免得被他报奏了朝廷招来横祸。
一连数日,韩王信亲自陪刘敬,将马邑以北的草原和山谷巡视了一遍。刘敬观这马邑谷山高沟深,的确是伏兵的最佳境地,便道:“大王向朝廷谏言将都城建于马邑,真乃长虑远略。只要在马邑谷驻一支军队,料敌也不敢南下。”
闻言,韩王信觉得这刘敬虽是一介书生,却于兵法甚为精通,难怪刘邦要赐姓于他,忙接上话道:“使君所言甚是,不日本王即驻军马邑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