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上前躬身一礼:“见过留守大人。”
宗泽摆摆手:“此非官署之中,无须多礼,且坐下吧。”
岳飞有些拘谨地坐在宗泽对面的一张木椅上。老年家仆端上一杯香茶,放在岳飞身侧的案几上。
“岳将军今年青春几何?”宗泽问。
“属下已经二十五岁了。”岳飞回答道。
“只二十五岁?好,好!”宗泽连声赞道。
“年少之人,不知世事,还望大人多多教诲。”岳飞谦恭地说道。
“年少好啊。时人俗鄙,往往轻视年少之人,却不知古往今来,英雄多出在年少。”宗泽感慨地说道。
“我朝忠勇之臣,多为年高德重之人,如种经略使大人,张招抚使大人,俱为天下仰慕。”岳飞说道。
“乱世之中,岂能仅靠年迈之人支撑。”宗泽苦笑了一下,转过话头,“老夫听人言道,你取名为飞甚有来历,是不是?”
岳飞摇摇头:“这都是乡人误传,其实哪有什么来历。”
“无风不起浪,乡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误传’其言吧。”宗泽笑道。
“听说我出生之时,屋后大树上停了一只大鸟,冲天叫了三声。我父亲出去观看时,正见大鸟高高飞起,所以就将我取名为‘飞’。乡人性喜附会,便说那大鸟为大鹏。其实大鹏乃传说中的神鸟,凡间哪能见到呢?”岳飞说道。
“大鹏不是凡鸟,将军亦非凡器也。”宗泽笑道,又问,“将军名飞,可有字否?”
“我父亲曾说,依古礼男子年满二十行冠礼后方可取字,故并未给属下取字。后来属下年满二十,又遭家国之难,也顾不上取字这等细末之事。”岳飞说道。
“取字明志也。大丈夫立于世上,不可无字。老夫放肆,愿赠岳将军二字,不知可否?”宗泽问道。
“能得大人取字,实为属下之幸也!”岳飞拱手说道。
“此二字为‘鹏举’。鹏举即是飞也,喻大丈夫立志高远,凌云千里。”宗泽道。
“多谢大人。”岳飞又是一礼,心中十分高兴。
“鹏举”二字异常响亮,朗朗上口,又立意高远,充分体现了岳飞的志向。“说起‘鹏举’二字,老夫倒想起古人的一首诗了。”宗泽说道。
“但不知是哪一首?”岳飞问道。
宗泽略略思索了一下,缓缓吟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岳飞喃喃念着,问,“这好像是李白的诗。”
“不错,此正是李太白之诗。”宗泽赞许地点点头道,“此诗乃李太白之《上李邕》也。太白自视甚高,将自己比作大鹏,示其雄心万里也。大丈夫生于世上,不可无雄心也。有雄心而无雄才,亦不可也。老夫观将军虽然年少,却既有雄心,亦有雄才,且精通文墨,实为世所罕见。”
“属下只是略知武艺,并不精于文墨。”岳飞说道。
“岳将军何必过谦。你在应天所上之书,朝廷内外已有流传,连老夫也看过了。”宗泽笑道。
“当日属下上书,是欲使皇上停止南巡,还于旧都。不想书上之后,皇上毫无所动,最终还是到了扬州。唉!这也许是属下名位太低之故。”岳飞叹道。
“这不怪你名位太低,而是朝政为奸臣把持所故。皇上到底年轻,不识人心险恶。只是,皇上难道也没读过书吗?扬州是什么地方,怎么能成为帝王的住处?”宗泽心中怒意上涌,忍不住愤愤说道。
岳飞默然不语。他现在虽为统制,名位还是太低,不宜在大臣面前议论皇上。
“人老了,火气反而更盛。也许老夫不该议论皇上,可把扬州作为帝王之家,实在是一件太不明智的事情。”宗泽说着,声音凝重地吟道——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