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胡马长驱三犯阙汴京城破帝北狩
天色渐晚,漫天霞光消失在灰暗的暮色中。
相州北门内的酒楼早已是华灯闪烁,热闹更胜白日。
楼上一间小厅内,画着青绿山水的屏风下,是一张摆满精美酒食的方桌。王贵和岳飞分宾主坐在桌后的乌漆木椅上。
“能在相州城中见到大哥,实在是让小弟高兴坏了!”王贵红光满面地说着。
“也真巧,为兄到了相州城,四弟也就来了。”
“我早就在相州城里。我们王家在汤阴县城里有两个店铺,而在这相州城里倒有三个店铺。金兵来了,我爹一害怕,便让全家搬到相州城里住下了。”
“州城里兵马多,比县城要安稳些。”
“可上一回金兵照样攻破了州城。算啦,不说这些,我们兄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吧?这回见了,可得好好喝他一场。”
“我可不是来与你吃酒的……”
“不吃酒你又来干什么?”王贵瞪起了眼睛,不高兴地说道。
“为兄可没想到四弟会到这个地方来。”岳飞望着面前的酒菜,苦笑着说道。
“不到这里来又能到哪儿去?这些日子我天天和爹赌气,家里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唉!不说这个,来,来,来!小弟先敬你一杯。”王贵说着,举起酒壶,就向岳飞面前的酒杯伸过来。
岳飞抬起手,挡住了酒壶。
王贵一愣:“大哥,你怎么了?当初在军营中,你也曾和大伙儿一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啊?”
岳飞没说什么,只是掀开外袍,露出里边的麻衣孝服。
王贵大惊:“莫非是……是……”
“是我爹去了。”岳飞说道,声音低沉沙哑。
王贵放下酒壶:“大哥,对不住……对不住……”
岳飞道:“这不怪你。”
王贵神情黯然道:“大哥,这等重大之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别的兄弟离得远,我也离得远吗?”
岳飞道:“并非我不想告诉四弟,而是……”他叹了一声,将金兵如何在姚家庄烧杀,他又如何听从父命、移孝为忠、充任义兵统领等等之事详细讲了一番。
王贵眼圈发红:“岳老伯如此深明大义,天下少见。可恨我近在咫尺,却未能前往墓前一祭。这杯酒,权当遥祭之礼吧。”他说着,将面前的酒杯斟满,端起来,缓缓洒到地板上。
岳飞忙离座拱手一揖:“谢四弟。”
王贵道:“岳大哥戴孝从军,忠义可感天地。”说着,弯腰深深行了一礼。
岳飞还了一礼,坐下问道:“刚才四弟说在家中赌气,不知为了何故?”
王贵坐下来,皱着眉道:“国家如此,任何一个习武之人也难安居家中。我想投军,可我爹就是不愿意。”
岳飞道:“兵战之事,最是凶险。你父亲不愿你投军,亦为人之常情,四弟切莫为此赌气。”
王贵道:“上次我随大哥勤王,爹倒是赞同,说金虏坏了行商道路,不赶走金虏,就做不成买卖。这次金虏侥幸没有攻占相州城,爹的主意就变了,再也不提赶走金虏了。哼!我看只要能把买卖做下去,让我爹给金虏当孙子,他也愿意。”
岳飞忙说道:“圣人曰‘子不言父过’,四弟不可如此。”
王贵道:“其实脚长在我身上,若我真要走,爹哪里又拦得住。”
岳飞道:“四弟切不可妄行。你若真要投军,一定要禀明父亲,方可行动。”
王贵苦笑了:“若依大哥之言,我只怕一辈子也投不了军。”
岳飞眉头微皱了一下,转过话题:“众位兄弟近日都无消息,我甚是担心。”
王贵道:“大哥不用担心,我上个月还见到过李三哥呢。”
岳飞忙问道:“你是在哪里见到李豹兄弟的?”
王贵道:“上个月,我随父亲到济南府(今山东济南市)进货,半道上遇到了一队强人,差点送了性命。幸亏李三哥是强人中的一个头领,这才没出事……”
“什么?”岳飞大急,“你说李豹兄弟竟做了强人头领?这……这不是在与朝廷作对,成了叛贼吗?”
王贵道:“李三哥说他并不想做强人,他落到这个结果,全是朝廷逼的。他在正月里听说金虏围攻汴京,就召集了数百义兵,西进勤王。不料当地大族硬指他要谋反,勾结官府派兵剿杀。李三哥一怒之下,杀了大族全家,真的拉起人马上山做了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