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以来,步军都指挥使一直空缺,贾公欲命太尉出任该职。”
范文虎一听,兴致不高。在职官上,他如今是防御使,与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相差无几。
翁应龙道:“步军司目前在池州屯扎,贾公打算调回京师。步军司自从驻扎池州以来,逐渐以水战见长。贾公决意将武定军的水军与步军司合并,员额扩充至三万五千人。”
听说步军司不仅进京,且扩充人马,范文虎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冲翁应龙叉手揖礼:“望翁机宜代小将上复贾公,小将生是贾公的人,死是贾公的鬼!”
范文虎也是安丰人,与夏贵一样,吕文德成为一军统制后,范文虎慕名来投。夏贵比吕文德大十岁,范文虎则比吕文德小十岁。
范文虎与夏贵的嫌隙来自于夏贵升迁过快。在范文虎看来,他夏贵除了善于溜须,没什么能耐。当年在淮西,他不仅溜须吕文德,还溜须贾似道。若不是如此,十几年间夏贵怎么会做到高级武将?此外,还有吕文德待人不公。
范文虎投军后,便待在吕文德身边任亲将。范文虎嘴甜,勤快,深得吕文德的信赖。吕文德的长女二十出头仍未出嫁,便亲自做媒许配给范文虎为妻。其实,范文虎根本瞧不上吕氏。吕氏姿色平平,脾气暴戾。但范文虎希望得到吕文德的提携,心底即便一百个不乐意,也不得有半分推诿。嘉熙四年(1240年),范文虎与吕氏成婚。
成了吕文德的快婿后,不出年余,范文虎即升为亲兵统领。可就在这时,范文虎借口家中老母无人照护,将吕氏送回了安丰老家。到了第二年春,蒙军跨过淮水掳掠安丰,吕氏携范文虎的老母死在了逃难途中。
吕文德的长女为前妻黄氏所生。黄氏产下女儿不久便因病亡故,在吕文德没有发达之前,长女跟随他打柴烧炭,吃了不少苦。长女之死,吕文德十分心痛,对范文虎大加斥责。更有甚者,吕氏尸骨未寒,范文虎便已续弦。吕文德一听怒火万丈,当即解除了范文虎的亲军统领之职,贬往夏贵军中当了一名副将。直到夏贵擢升为了淮西安抚副使,范文虎才升为游奕军统制。所谓游奕军,便是日常巡逻,战时警戒,兵员不多,难当大任。范文虎表面上对吕文德尊重有加,实际上暗怀愤恨。
咸淳四年(1268年)过完新年,范文虎来池州上任。
池州北临长江,南接黄山,周遭均为大湖,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宋廷鉴于池州位置优越,在此设有池州都统司。开禧北伐时,又将步军司移驻池州。如今池州兵马较多,既有池州都统司、步军司,又有隶属池州的厢军及江防水军。战时朝廷派大员赴池州指挥各路兵马,现在,各路兵马不相统属。
步军司驻扎在齐山湖畔,目前由虞候苏刘义暂摄军务。苏刘义原为两淮将领,与范文虎相识。办完移交,各军主将均来拜见。步军司共有五个军: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五个军除前军、中军外,都以水战为主。三百余艘战船陈列在齐山湖内。
根据枢密院的命令,步军司编额为三万五千人。淘汰部分老弱,须增兵员一万人。苏刘义久驻池州,与池州所属县、镇官长颇有交集,一万员额没费多大气力便招募完毕。接下来便是练兵,范文虎一边练兵一边等待进京的诏旨。
最初的等待是愉悦的,因为等待之中饱含着憧憬。眼看春日将尽,进京的诏旨仍然没有下来,儿子范友信道:“爹爹盼进京盼得太急。”
范文虎兴奋道:“步帅虽是五品官,却是天子禁军。”
“依孩儿看,京城远不如池州快活。”
范文虎愣怔着问:“信儿……何出此言?”
“爹爹,京城乃天子脚下,王公大臣何其多,一个五品步军都指挥使值得几何?爹爹若是在池州,手握重兵就是一方诸侯。”
范文虎细细一想,觉得儿子所言有些道理。
“还有,爹爹想过没有,丞相为何给爹爹兵马?”范友信又问。
范文虎当然想过,贾丞相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出任步军都指挥使。他的数万甲兵,进京后便是贾丞相的坚强后盾。
“孩儿猜想,丞相给爹爹兵马,又调爹爹进京,必定是在京城里遇到了麻烦。所以爹爹一旦入了京城,就是丞相手里的一颗走卒。到那时,爹爹与丞相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都说天子脚下人心叵测,多少王公大臣,昨日至尊至荣,眨眼间便一贬再贬。何况爹爹是武将,人又瓷实,比不得那些文臣心眼儿活泛……”
听了儿子的这番话,范文虎决定暂不进京,留在池州静观其变。
四月下旬,枢密院调兵的命令终于下到池州,但范文虎并未立即动身。他不断致书贾似道,一会儿说新兵招募未完,一会儿又说正在编练新兵。贾似道远在临安,不知虚实。
就在范文虎滞留池州期间,京师的情形发生了变化。
景定五年,贾似道治理米市,驱逐祥运米行。虽说驱逐令来自临安府,明眼人一瞅便知,临安府没这个胆子。自那时起,谢少师心底就忍着一口气。推排田亩,老家清出了五千多顷隐田,每年要多缴十多万石田赋。他为此气得呕血,直到眼下仍卧倒病榻。明面上谢家不可能怨怼贾似道,但他可以等,等待机会报复。
机会果真来了。军器监对兵器的去向十分了解。年初,数千副新造铠甲以及弓弩调往池州,这引起了谢堂的关注。随后了解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谢堂立即进宫求见太后。
“爹爹可好些了?”太后一见面就问。
“托太后的福,午膳喝了半碗香米粥。”
谢道清轻叹了口气道:“丞相行经界法,也是无奈之举,自家们久沐皇恩,要多多体谅。”
谢堂没有吭声。
见谢堂不语,谢道清又问:“大哥儿急着进宫,有何要紧的事?”
谢堂神色严肃道:“侄儿进宫,并非私事。”
谢道清“哦”一声,绽放笑脸:“既是公事,详细奏来。”
“侄儿听说欲调步军司回京,特来禀告太后,万万不可。”
谢道清一听,收起笑容问:“有何不可?”
“去岁虏人入寇襄阳,至今仍未退兵。大敌当前,应虚内守外。京城有殿前司数万大军戍卫,足可应付。池州乃江防重地,军力只可增而不可减,请太后收回成命。”
“京城虽然有大军数万,可缺乏水师。”
“朝廷水师即在浙东,日前就在明州屯泊,若京城需要,可将其调回。侄儿以为丞相欲调回步军司,内有机谋。”
谢道清吃了一惊,觉得谢堂所言有几分道理,又问:“有何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