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说不准。现今秦军在巨鹿吃了败仗,定不会甘心。因此,上将军要全军将士严阵以待,不可懈怠。”
两人正说着话,虞娘忽然地打住了,悄悄指了指不远处道:“姐姐快看那边……”
虞姬顺着妹妹的手指看去,只见从漳河岸边的小路上过来一位商贾打扮的人。她警觉起来,她记得大军撤到漳河南岸后,项羽在议军会上曾提醒说要严防秦军细作侵入。而且严令校尉们,营寨二里之内不许陌生人进入,莫非此人就是秦军奸细。一想到这,虞姬立即拔出双剑,对着小道上的人喊道:“你好大胆,竟敢擅闯军营。速速离去,否则取你性命。”
那人见是一对娇娘,也不回避,径直朝她们过来了。虞姬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如霜,大声道:“你再不止步,小心人头。”
那人行进约两丈之处终于停止了脚步,施了一礼道:“敢问姑娘,此处可是楚军营寨?”
虞娘回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干你何事?”
“姑娘切勿生怒,且听在下道明原委。”接着,那人就将如何奉章邯之命,以使者身份前来商谈秦楚弭兵之事叙说一遍,末了道,“请二位姑娘行个方便,带在下去见项将军如何?”
两位姑娘第一次遇见使者弭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虞姬沉思片刻,将披在肩头的绢帛解下道:“要见项将军并非不可,可此为重兵之地。还请你委屈一下,才好进得营地。”
秦军使者就是主簿始成,他并不感到意外。于是很顺从地蒙了眼睛,虞姬执剑在后,虞娘在前面牵着始成的衣袂,朝着项羽的大营去了……
郦食其被解开蒙在眼上的绢帛,才发现自己站在陈留城外的楚军军营了,而面前的却是几位刚才绑了自己的青春少年。
“请问少将军尊姓大名?”郦食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
站在前面的胖小子回答道:“我乃刘肥,请问你是何人,竟敢冒闯我军营地?”
一句话未了,但见樊伉横着宝剑上前一步道:“哥哥何须与他废话。看这贼人衣衫不整,定是秦军密探无疑,干脆一剑结果了贼人性命,我三人也算从军以来立了一功。”言罢,举起手中宝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曹窋立时上前按下樊伉手中的宝剑,不急不慢道:“即便是秦军细作,亦当问清来由再交岳将军处置不迟,我等如此草草杀了人,若是岳将军客人,岂非铸成大错?”
刘肥觉得曹窋毕竟年长几岁,虑事周道细致,于是跟着他的话音道:“曹大哥言之有理。我们这就带他去见岳将军。”
正要挪步,却见岳恒从大帐出来,众人急忙上前拱手道:“参见岳将军。”
未料这一声拜见,引得身边的郦食其大声惊呼道:“岳恒?你是岳恒?”
“请问先生是……”岳恒站在郦食其的对面满脸疑惑。
“少将军不认识老夫了?”
岳恒仔细一看,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喊道:“原来是郦先生!久违久违。”及至发现其身上的绳索后,立即责备几位少年,“你等好生无礼,怎可如此对待先生?”
三人即刻低下头,刘肥不好意思道:“我等以为他是秦军奸细,故……”说着话,上前帮郦食其解了身上的绳索。
“先生本陈留高阳人。乃闻名遐迩的饱学之士,当年我见之,行大礼犹恐不及,你等竟敢绳捆索绑,真是失礼。”岳恒见三人讪讪地笑着,遂要他们下去,自己则带郦食其进帐品茶叙话。
三盏茶入口,郦食其一路上的困倦消除殆尽,话也多起来了:“数年不见,当年隔墙偷摘果子的少年已成一路将军,英姿勃发,实乃后生可畏!”
一句话把岳恒的思绪带回到往事之中。那年,雍齿因为赌场输赢之争,怒而不慎致人死命。为躲避官家追究,带着他连夜从沛县逃到陈留,居住在妹妹家中,恰与郦食其为邻。那时候,岳恒不过七八岁,常常在夜晚的月光下听郦食其讲故事。从那里,他知道了什么叫郑人买履,什么叫井蛙不可语于海,什么叫滥竽充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一年多,事情终于过去,他又跟着雍齿回到陈县。他至今仍然记得,临行时郦食其依依不舍地送到村头,留下了一句至今让他仍然受用无穷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其实一入陈留县境,岳恒就想去高阳访寻郦食其,孰料他竟然登门来见。岳恒心中漫过乡亲的温润。
想着刚才三位少年活泼腾跃的身影,郦食其又问道:“为何沛公军中会有如此少年?”
“先生有所不知,方才几位,富态的乃沛公之子,名刘肥;稍瘦一些的,乃是樊哙将军独子,名樊伉;大一些的乃五大夫曹参之子,名曹窋。薛县盟会后,在下谏言沛公将军中损折将士之子接到营寨结成少年营,由在下统领。如今,他们已经可以上阵杀敌了。”
“哦!此当不失为长策。”郦食其捋了捋胡须,思路就到了刘邦身边。刘肥虽系刘邦长子,但他木讷,举止拙笨,似乎不像传说中刘邦的性格,倘若有一天刘氏得了天下,此子岂能承继父业?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又转脸问道,“刘肥乃沛公独子么?”
“沛公生得两男一女。次子刘盈与女儿刘蕊皆在沛县老宅,由吕夫人教养。”
“哦,这就对了。”郦食其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候,岳恒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只见他端起手中茶盏,一脸的虔诚问道:“不知先生来此,有何赐教?”
“我闻沛公欲成大业,遍访天下贤士,可否如此?”
“此言不虚。在下跟随沛公举事以来,深感沛公不舍寸土,不拒细流的博大胸怀,故而,追随者甚众。”
这是岳恒的直接感受,因此当初雍齿劝说他投魏,就被他婉言谢绝。后来的事实证明,魏国根本不是章邯的对手,周市也没有沛公的度量和胸怀。
而眼前这位老者,自进入陈留以来,岳恒就不断听人传说,张耳、陈余、武臣、魏豹等人路过陈留时,都曾慕名邀请他出山相助,或遭婉言谢绝,或干脆避而不见。最近的一次是薛城盟会后,项羽与刘邦攻打外黄、陈留时,项羽也曾拜访过他,他却闻风远走,落了个“清高”的名声。如今,他忽然问起刘邦,倒引起岳恒的关注。
果然,郦食其又道:“我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我所愿从游之人。”
岳恒明白了,郦食其是欲投奔沛公做一番事业。这对刘邦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岳恒担心他的刚愎自用、拓落不羁,能否为刘邦所接受。未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郦食其却在一旁说话了,道:“你可言于沛公,就说高阳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矣。”
“啊!”岳恒大睁两眼看着郦食其,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先生难道没有听说沛公不好儒吗?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先生以其他身份出面皆好说,不可以儒生身份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