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吕臣的目光顿时严肃起来,“陈王揭竿乃为天下百姓不遭涂炭。我等出身皆与陈王同,岂能将屠刀举向父老乡亲。即如此,与暴秦何异?”
“我闻刘季军纪甚严,百姓拥戴,倒不如……”
张虎这话刚说了半截,却被邓龙挡了回去:“你这样说,岂不是连累了司徒大人么?”
但张虎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吕臣的深思,弃暗投明,不失为良策,只是眼下刘邦正率军南去,属下之举若被项羽或桓楚知道,难免被诛。想到这一层,他说话的口气就变得慎重了:“目下为时尚早。”
“这却是为何?”
“一则,刘邦在南,你等在北,若是背项奔刘,势必引起与项羽军的纷争,此乃亲痛仇快之举,智者不为;二则,刘邦南去,你等追赶途中必遇秦军阻拦,以我苍头军战力,孤军作战,得不偿失。”
“如何应对,司徒大人不妨直说。”张虎是个急性子。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目下,你等且在项羽帐下听令,以待时机。依我观之,随着章邯之降,秦朝气数已尽。而义军中可逐鹿者,唯刘项尔,到时我自有话来。”吕臣从腰间解下一方玉佩,“嘣”地摔在地上,那玉佩一分为三。吕臣将其他两块交与张虎、邓龙道,“到时,见玉如见人。”
张虎、邓龙接过玉佩,一时无语。
吕臣的眼眶潮乎乎的,但他毕竟经历过生死,硬是用笑脸面对两位属下:“男儿之泪贵如金,切勿轻抛。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你等好自为之。”
吕臣走了好长一截路,张虎和邓龙仍然在阳关道口站着……
“皇帝昏庸,赵高当政,忠臣遭谤,将士寒心,大秦气数尽矣。今胜亦为赵高嫉妒而死,败以罪而死,何以处之,请老将军三思。”司马欣一到汙水军营,就对章邯说道。
司马欣是接到章邯的信后率部星夜从棘原赶到汙水的。就在他出发的前两天,朝廷使者还带着二世的敕命来到军营,字里行间充满了责备。严令他倾尽军力将局面扭转过来,否则将缉拿归朝,军法从事。
那使者显然是赵高的鹰犬,言谈举止间傲慢不羁,根本没有将他这个长史放在眼里。临行时还放下话说,若月内毫无战果,即提头面圣。
“朝廷使者还说了什么?”章邯面向坐在对面的司马欣,急切地询问道。很显然,他最担心的是家人的安全。
司马欣将一口热酒灌进腹中,印堂眼看着就发红了,眼中布满了血丝,说话时愤怒中带着悲凉:“使者言道,朝廷为我等安危计,已将老将军、董都尉与在下的老小都集中到皇城去了。”
“这不是拿举族做人质么?赵高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章邯怒发冲冠,“有朝一日回得咸阳,我定将此贼碎尸万段。”
司马欣忙上前劝慰道:“老将军息怒,眼下最要紧的是我等将何以自处?”
回到座上,章邯喝了一口闷酒,心里就上下翻腾开了。早先,他抱着依稀幻想,希望能与项羽互不交战,结果未能如约。接着,就是白马津与汙水两战,他损兵折将。项羽要他与司马欣商议降楚。可现在,当他得知老父妻子皆被羁押在朝时,便犹豫不决了。只要他降楚的消息一传到咸阳,三家近千口人命就完了。可再战下去,又能如何?贼众愈剿愈多,秦军如入火阵,遍地布薪,奈何?
“是战是降,老将军速做决断才是,项羽岂能任我军无限期拖延下去?”
“依长史之见呢?”
“依属下观之,降乃上策,尚可保命。”
“我等保命,家小奈何?他们可是赵高手中人质。”章邯眉目忧郁地说道。
“将军以为战就能保住家小么?”司马欣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有人声传了进来。
“此乃项羽帐下之陈余将军。”章邯立即介绍。
“陈将军为何言战不能保家小?愿闻其详。”司马欣起身见礼,问道。
陈余呷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道:“赵高素谀日久,今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此不言自明之理,童稚皆明。奈何老将军身在事中,而不知其危矣!且天之亡秦,无论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
闻言,章邯的脸上就有些发热,未料陈余并不管这些,接着道:“目今天下英雄,唯项将军耳。自巨鹿战后,白马津、汙水两战足见其韬略过人。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共约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与身伏斧质,妻子为戮孰为轻重?”
话说到这个地步,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司马欣觉得陈余所言也正是自己这些日子所思虑的,便在一旁劝道:“陈将军所言乃为我军计,请老将军速做决断。”
“好!”章邯终于下定了决心,“就请陈将军转告项将军,我愿与诸侯合纵击秦,兹请定于吉日,下官在殷墟转交将军印信,以明心志。”
陈余敏锐地觉察到,章邯始终没有说到一个“降”字。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他交了印信,那投降就成事实了。陈余大喜,立即回去通报消息。
走出营寨,陈余回头看了一眼汙水大营,然后甩开大步,朝车驾前走去。
陈余得意忘形的情态都一览无余地映入司马欣的眼里,便道:“依属下观之,陈余亦非心存大志之人。”
“长史所言极是。他岂非胸无大志,简直就是势利小人,项羽识人有差矣。”章邯平复了一下语气道,“老夫刚有些失态,还请长史见谅,今日之事勿对外张扬,以免军中有朝廷耳目。”
司马欣表示一定严守机密,章邯才放下心来,说既是“议和”,那就该知会远在昌邑的董翳和章平。司马欣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说此事就由他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