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进帐时,项羽正要前往关押处。项伯抛却了平日里的矜持,直接道明来意:“倘若籍儿能够放了刘太公与吕雉,我愿说服刘邦将彭城交还大楚。”
项羽并没有给项伯留面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叔父不必费心,当初若不是叔父暗送消息,鸿门宴岂能走脱刘邦;刘邦如被杀,岂有今日?”
项伯还要说话,项羽却已上了车子,驭手一声鞭响,朝虞子期营寨去了。
“唉!”项伯长叹一声,望着项羽的车驾渐行渐远,心头覆上一层浓浓的云团。
房门打开的时候,吕雉的眼睛已闭了好长时间。五月的日光刺眼,她沉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楚军屯长。不过,比起往日来,他今天说话的口气很客气,先拱手行了大礼才道:“大王要见夫人,请随末将来……”
吕雉坐在那里没有动,却问道:“刘太公怎么样了?”
屯长连道:“大王吩咐,一定要好生款待刘太公与夫人。他老人家顿顿有肉有酒,岂能亏待了。”
吕雉虽然不知道近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判断项羽要亲自见她,必有大事。从踏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盘算,应该怎样面对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西楚霸王。
虞子期闻声出来,一看吕雉身上的枷锁,立时训斥道:“吕雉乃汉王夫人,岂能如此对待,还不松绑?”
面对卸了枷锁的吕雉,虞子期和颜悦色道:“都是下属目无尊长,让夫人受惊了,大王正在帐内等候呢!”
“有朝一日令妹被汉王所擒,我一定怜香惜玉,不让她披枷戴锁。”吕雉看了一眼虞子期,眉毛间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虞子期内心却有些慌张。
吕雉终于看见坐在大帐中央的项羽了,他果然满脸的杀气,但从体魄看,比自己丈夫刘邦威武多了。只是不知道杀了那么多人,项羽在梦中遇到过索命的鬼魂没有。
这也是项羽第一次看到吕雉。尽管她身上留下了漂泊的风尘,囚禁多日的痕迹,然而项羽仍然十分惊艳她的美丽。她眉宇间透着逼人英气,浑身洋溢着凛然不可犯的骨气,举止投足见流溢出雍容华贵大气,这是一种居人之上的美。
虞子期不失时机地提醒吕雉向项羽行礼,但吕雉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倒是项羽上前道:“让嫂夫人受惊了。请坐。”
吕雉不卑不亢地看了一眼项羽道:“妾在乡间多年都是站着说话,大王有何话不妨直言。”
闻言,项羽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道:“我与刘兄义结金兰,多年情同手足,故而,对嫂夫人理应敬仰有加。”
“呵呵!”吕雉冷笑一声,轻蔑的目光掠过项羽的额头,“情同手足?你遣人追杀他的儿女,这是手足之情么?”
“这……”
“你派人擒拿他的老父亲和夫人,这算是金兰之好么?”
“这……”
“你将妾绳捆索绑,终日囚于小室,不见日光,这算是敬仰有加么?”
“唉,嫂夫人误解了……”
项羽还要辩解,却被吕雉用冰冷的目光截断了:“你今日要见妾,必不是为了说这些。还是将心思和盘托出吧,妾洗耳恭听。”
“好!嫂夫人果然快人直语。想当初兵进咸阳,寡人于戏下封刘兄为汉王,孰料他竟然趁寡人北上伐齐之际偷袭彭城,占我王宫,杀我吏民,此刘兄负我西楚国民也。”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刘邦占领彭城了。吕雉的思路在高速运转,彭城乃西楚国都,重兵卫戍,要攻克需要多少兵力?这消息让她很受鼓舞,回看了一眼项羽道:“据妾所知,当初夫君进咸阳时曾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如此仁义之师,岂能入彭城滥杀无辜。妾倒是听说项王每下一城,必以屠城为快,可有此事?”
“你!”虞子期觉得吕雉太不把项王放在眼里了,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不怕杀头么?”
“这倒不难。”
吕雉径直朝外走去,项羽在身后道:“只要汉王退出彭城,重回汉中,寡人立即放太公与你回去。”
“这才是大王今日要见妾的心思吧?这个就不必费心了,退不退出彭城,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妾爱莫能助。”吕雉说着伸出两手,“给我重新戴上枷锁,押回小房去吧。”
项羽还要再说什么,无奈吕雉不再理会。项羽挥了挥手,示意将吕雉押下去,虞子期对着门外等候的屯长喊道:“将吕雉押回去。”
不一会儿,虞子期回到大帐,连道:“微臣无能,没有说服吕雉。”
项羽摇了摇手道:“与你没有关系,寡人预料,这女人将来必要染指楚汉之争。”
虞子期疑惑地问道:“那大王何不杀了她?”
“不急!留着她有用。”
虞子期愣愣地看着这位妹夫,半日思路没有回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