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建议道:“不得已,可以将驻守敖仓的少年营调回增援。”
“不可!”张良在城楼门前停了下来,“敖仓一失,我军粮草无援,不战自败。”
刘邦叹了口气问道:“守不行,援不行,如之奈何?”
张良若有所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忙道:“眼下代赵已克,何不调灌婴轻骑南下驰援呢?”
这话一出,刘邦的眼睛顿时亮了,迅速点了点头道:“就依军师,今日就遣人北上命灌婴南下。”
“虽然成皋距离代赵较远,但大将军在北线越是捷报累累,则南边我军就会更加从容。依臣观之,不久田广必会求救于楚,那时候,成皋之围可解矣。兵法云,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成皋眼下就是这种处境。因此,我军不仅要有坚守的勇气,还应有随时撤退的准备。这些,当然只能在大王心中秘藏。如此,则应对自如,进退从容。不争一城一池,而争天下矣。”
刘邦虽没有明确表示赞同张良的谏言,但他从内心觉得张良所言是进退臧否,保存实力的大谋略。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周勃迎面走来了,身后跟着军正和几位侍卫。看见刘邦和张良,周勃上前见过后禀奏道:“因坚守旷日持久,士卒中不少人不知危险将至,有松懈情绪。臣带军正一路巡查,已处罚了几名伍长。”
张良盛赞周勃治军有方:“眼下既要留心懈怠情绪,更要警觉弃逃情绪。”
周勃点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汉军中有不少人是汉中和关中征召的士卒,许多人恋家思乡。前日有一步军士卒竟因害怕楚军攻破城池而涕泣不已,当时我看着十分气愤,真想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此风一定不可长。”刘邦随之就转换说话的语气,“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思乡者,人之常情。责之可矣,杀之则易寒人心。将帅素来爱士卒者,士卒可与之赴深溪。”
周勃立即拱手道:“大王明训,臣记住了。”
这正是刘邦与项羽的不同之处,他因为出身亭长,总能设身处地为下层士卒着想,难怪楚军士卒成群结队地前来投奔。
这话在陈平心头激起了浪花,他对刘邦道:“微臣回去立即将大王谕意传至柴武、王吸、薛欧将军处,使各位‘恤士为本’,‘三军一心’,共御强敌。”
说到城中粮草供需,周勃禀奏,说公子肥、樊阬率领的少年营将士守在敖仓,并将萧丞相运来的粮草源源不断地送进城中,军需不成问题。
刘邦听后,满意地笑了。张良更是不失时机地提出:“大王既已立太子,就该择机晋封公子肥为藩王,以安其心。”
“如今众将正在勠力对敌,不可轻率封王,过些日子再说吧。”刘邦说罢,上了车子,张良等也都各自上车,朝驻地而去。
七月底的一天傍晚,约是酉时二刻左右——下弦月的日子,前半夜天空是一片漆黑,钟离眛正与右史一起到军伍中巡营,沿途所见,楚军正利用夜色掩护,将柴火和桐油运往最靠近成皋城墙的荆棘林。一位伍长带着属下一边扛着桐油篓一边小声议论,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卒道:“成皋城墙夯土筑成,我等试图火攻,只怕是枉费心力。”
伍长听了,就闷声训斥道:“将军如此安排,自有道理,我等只要遵命而行就是了。”
年长的士卒很不以为然:“也不过说说,有何不可?”
伍长的声音就带了严厉:“你若是不想要命的话,就如此放肆,待钟离将军听见了,不杀头,也打你个皮开肉绽。”
钟离眛听着,正要命右史传伍长前来,忽然看见从东南方飞来一颗大星,向西北方流动。此星光芒四射,周围有雾气弥漫,照得整座山坡如同白昼。
正在带领麾下搬运柴火的屈右领立即命令所有士卒俯身静卧在蓑草丛中,以防被汉军发现。刚才还**的军伍霎时纹丝不动,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星光下的成皋城。
钟离眛直愣愣地看着星光洒过天空,不无惊恐地问道:“这是什么?”
右史回道:“此乃彗星,其现之夜空,轨迹为大角,近期必有大事发生。”
“你我速报项王得知。”
彗星渐渐消失在西北方向,两人急忙起身,速速回到行辕,恰恰项羽也正在与军中望气者谈论此事,只听他侃侃而言道:“彗星芒气四出曰孛,长约三尺,乃星内非常恶气之所生。依微臣观之,今日不有大乱,必有大兵。”
项羽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正要望气者继续说,却看见钟离眛与右史双双进来,便示意他们坐下一起听。望气者转了转眼珠,身子挪了挪,起身道:“请大王随微臣到行辕前观看。”说着,众人来到行辕门外,他指着项羽的中军帐说道,“以大王行辕为准,南空众星曰骑官,乃社稷山川有序之谓;右角曰将,为星宿对应人间之将位;今彗星与行辕呈大角之势,乃天帝坐廷之谓也。”
项羽闻言,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请言其详。”
“这……”望气者迟疑了一下,话未出口,却听见右史在一旁说话了。
他打拱上前,向项羽施了一礼道:“启奏大王,臣在故里时也曾操持过望气生涯,不妨略陈愚见。”
项羽将脸转了过来,右史指着已经恢复如常的天空道:“诚如望气者所言,大角乃天帝坐廷之兆,故大王便是天王帝也。刘邦乃将之宿也,将角孛大角,此所谓有大兵之征。微臣料定,八月初定有东南风襄助,那时我军一举攻克成皋,则大局定矣!”
这一番话说得项羽眉宇展翅,眼睛放光,连道:“二位所言,令寡人受教矣!寡人就命二位在行辕中设坛观天象,若有好风,即报寡人得知。”
钟离眛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心中有些不安,欲婉言进谏项羽重人事而轻天时,却屡屡被项羽制止。直到右史与望气双双退下,钟离眛才急不可耐地问道:“大王真相信天地有灵么?”
项羽回道:“世间诸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全在本心。两位所言,正合我意,若果如我心愿,又为何不信呢?”
“臣闻昔日荀卿子曰,星坠木鸣,国人皆恐,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彗星出没,乃天地之变,大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