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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位先生离世,临终前给他传了最后一封书,说自己的独女尚在人世,也不知将来过得好不好,托他偶尔去人间时,帮忙探看一眼。

先生的独女身在王都,嫁了问天寮的寮使为妻。当时的问天寮负责卜问天机,供的就是灵台十二仙。

花信承了丹方先生的托付,偶尔下人间一趟,一来二去,就成了寮使尊称的“仙友”。

他那日收到的传书,便来自于寮使夫妇。

只是那传书经历了一番波折,到他手里时,已是物是人非——

那对寮使夫妇受人构陷丧了命,留下的独子也早已不在王都,跟着流民栖身山野。

那几年,仙都正是盛时,人间却并不太平。

山野阴物邪魔十分猖獗,一个不通术法的孩子流落其中,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了。

花信料想如此,但他还是下了一趟人间。

他在山野里见到了寮使夫妇留下的独子,瞎了一只眼,瘸着一条腿,带着满脸满身的血,看着他。

他以为那少年会哭,因为疼,因为怕,或是因为委屈。

他所见的凡人大抵如此,都会在这种时候嚎啕出声。但那对方没有。

那少年只是两眼通红地看着他,然后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时隔不知多少年,他终于又看清了人间“某一个人”的脸。

红着眼睛无声的撕咬,竟然比嚎啕大哭给他的触动更多一点。

也不知是因为“故交”渊源,还是因为手上的撕咬和血让他感知到了对方的宣泄和痛苦。

于是,他生平头一回解释了一句:“灵台自有天规,我不能插手那些人间事。”

他一贯少有触动,不擅宽慰。

但那天,他看着那少年慢慢松开口,瘸着的腿一直在抖却犟着不吭一声时,还是出言宽慰了几句。

只是他确实不擅于此,只好说些打岔的闲话。甚至给人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云骇。

曾经还在凡间时,花信听过一句话,说倘若你想与某件东西牵连得深一些,就给它取个名字。

他生性平淡,所以从不觉得一个名字能有什么区别。

他也确实没显露出什么区别来——他将那个叫云骇的少年带去了花家。

那些年里,花家常会收一些流离失所的孩子进门,弟子堂有吃有穿有教习先生,自然会安排好一切。云骇去了也一样,从此一生都随造化机缘,不用他再多过问。

他至多像当年承丹药先生所托一样,偶尔下人间时探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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