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摇摇头说:“听说打到柳州了,我看不用两个月该杀到我们这了。”
尘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目光转到她身上,目不转睛望着她。
那天回家,楚若颜开始计划着没有钱该如何活下去,她依旧保持开朗,笑嘻嘻地说:“兜里只有几文钱了,屋子里剩下的材料还够做三天的馒头。尘尽明天我们去打鱼卖鱼吧。”
“现在天气也不寒了,打鱼应该不会太冷。”
听着她掰着手指过日子,跟着他,一句抱怨也没有,反倒每天都很开心,尘尽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开心,还是不想让他看出她的情绪,所以将笑时常挂在脸上。
今日在听到张大娘说敌军很快就要打过来的时候,她只有短暂一愣,随后又开始露出笑颜,为他们两的以后想办法。
卖鱼能赚到的钱比馒头多,一开始他就计划去打鱼,至少不会让她的生活过得太窘迫,可是楚若颜不许,她说天冷,容易生病,只许他卖馒头。??
他们在掰着手指过日子,一日比一日窘迫艰难。她提起去打鱼一事,说明剩下的东西恐怕连三天都支撑不了,她想尽快积攒些钱,在敌军杀过来前带着张大娘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无地无房无处可去,对别人而言他们也会是难民,她为他筹划着,精打细算,都在为他着想。
“楚姑娘你为何愿意将馒头都给难民。”
楚若颜掰手指的手停下,尘尽知道家里有的不多,对于食物用品该去哪他从来不会有所要求,不会让她分给难民,不会强迫她,所有的一切都由她决定,他只管按她的吩咐去做。
“因为你怜悯众生。”
所以她也会怜悯众生。
尘尽臂弯挂着他们破旧的食篮,里面用碎花布包着两颗张大娘给的鸡蛋。之后的路,他始终保持沉默,当她再次说出怜悯众生的时候,他很明确的知道,他开始质疑自己。
怜悯众生这颗心该和他的能力成正比,可现在,他有什么能力呢。
在屋门前他停住了脚,朦胧的月色下,他忽然问:“楚姑娘还没想起来家在何处吗?”
楚若颜搭在门把上的手僵住,心脏一悸。
她知道这话不是一时兴起,是他深思熟虑。
她用笑掩盖下去自己内心被挖空一般的痛楚,嘴角勾出一个漂亮又开朗的笑。
“为何这么问?你不想卖鱼吗?是不是嫌弃腥味太重?”
尘尽黯淡的双眸藏在秀气的眉宇下,静静望着她,眼底流露伤感。
楚若颜嘴角的笑缓缓垂下:“还是嫌弃我”
尘尽连忙道:“没有。”
他看着她穿着粗糙又灰扑的布衣,初见时,她站在那颗翠绿的树下,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光影在她飘逸的发丝上晃动,她发端的淡绿色发带飘舞着,一身洁白的纱裙,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可如今跟着他受了这么多苦。
楚若颜取下他挂在臂弯的食篮,失落地移开目光,推门进屋。
“我还没有想起来,想起来那天,我会离开”
尘尽第一次没多做解释,他转身走进林子,拔出了他的剑。
楚若颜煮熟的两颗鸡蛋为他留着,她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望着清冷的月色,直到困倦他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两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像平常一样,她说什么他做什么,他们去抓了鱼,去街上卖,一切都按她的计划在往前走。
可每到夜里,他总在深夜等她熟睡后才推开屋门
半月后,屿安县再次涌入大批量的难民,其中夹杂着一辆马车和这些难民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知是哪处地的有钱人家,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张大娘等人眼前一亮,一窝蜂的冲过去售卖自己手里的东西。
马车里的公子看他们卖的都不贵也就全买了,后来他打算在屿安县暂居歇脚,租了座小宅子。
公子长相俊俏,二十多岁的模样,是个开朗的人,他每日都上街和热情的张大娘闲聊。听说他要去京城投靠表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是个好人,来的路上把吃的都分给了难民。
有张大娘在之间搭桥,久而久之和楚若颜也熟络起来。
他会帮她把煮好的鱼汤分给难民,也会花点钱买下几条鱼说晚上烤来吃。
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时常逗她开心。
尘尽偶尔看到他们聊得欢也不会去打搅,沉默不语去搀扶难民。
可他不知道,楚若颜的笑总是在他一次又一次转身时落下,她的目光一刻不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