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颐一惊,稍稍让开身,季识逍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慢慢走了进去。屋檐上的铃铛还在风里“叮叮当当”作响,雨愈发来得及了,她感到刺骨的冷意,见到故人,对她而言,一些早已经习惯的被伤感也重新席卷而来。她挥了挥手,□□从房檐上收了回去。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这一part就结束了,但是最后一章得改一改,明天再更。不思量(六)过了很久很久,季识逍才从灵堂里走出来。他的发丝上却还沾着雨,被雨洗过的眼睛看起来被雾笼着一般,照理说修仙者身上是不会如此寒凉的,可他的身上偏偏一寸一寸地透出寒意来。季识逍弯下腰,将靠在墙边的霜翘剑握住。然后他握剑的手就这样抖了一下——远在风月派里,被迫将剑对准无辜之人的时候,他的手没有抖;在归雪之时,无论是何等凶险的情境,他从没有怀疑过手中的剑;即使是在黄泉渊里,他出剑之时也从不会这样颤抖。雨水顺着手臂往下流,像要冲刷掉所有的痕迹,在这哗哗的雨声之中,他却听到心下坠的声音。她真的死了。死在遥远的,永远也回不去的一百年前,甚至此时此刻连记得她的人,连她的痕迹也不剩下多少了。这一瞬间,巨大的荒谬感像是落日一样,无法阻挡地在心里下坠。他明明还有那么多没完成的事。归雪的仇还没有报,白玉京的风采还未曾领略过,即使是他今日的剑法,也未必比得过昔年的冬虚剑尊。明明,还有这么多事。他立下剑心誓要舍弃过去所有的人事,要登上剑道之巅。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不是吗,在黄泉渊的那些年,也不曾有故人入梦啊。可是,从没有此刻这样明晰。在这个瞬间,在真切意识到她死去的一瞬间,他才如此明晰地意识到,所有的故事都死在了一百年前。他在黄泉渊里苟活的一百年,曾经发过的狠毒的誓言,曾经咬牙坚持一定要回到归雪的瞬间……好像通通都不真实了起来。剑骨被废的一天,他觉得来路和过往悉如云烟散,可是,可是,可是——她死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连未来与去路也一齐崩塌在永不停息的雨里。白姝颐盯着他看了片刻:“季识逍,你若想替她报仇的话……”季识逍的声音空茫茫:“为什么?”白姝颐:“我本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可是你看起来,好像……”这绝不是恨,她想,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季识逍看起来……很难过。雨更大了,七彩音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大的雨,所有的一切,都浸湿在这样的雨里。季识逍沉默着,走进这样巨大的雨里,不曾用任何法术挡过这厚厚的雨幕。白姝颐在他身后开口:“季识逍,你若有心报仇的话,一定要去白玉京,只有在白玉京,才有唯一的机会。”次日放晴。徐知行斜靠在躺椅之上,面前摆了一副棋子,他指尖上捏着一枚白子,可是他的手指上遍布皱纹,含笑的面容上看起来如此苍老。一头白发落在身后,无论谁来看,也认不出这是昔年的徐知行了。白姝颐在去白玉京之前,特意见了见这位老朋友。“徐知行,你再不落子,这局棋就该算我赢了。”她道。徐知行笑道:“姝颐,赢就赢吧,反正我输给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白姝颐:“你见到他了吗?季识逍没有死,他从黄泉渊里,回来了。”徐知行:“见到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真正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待咳出了不少血来,他才缓过来。“你忘了吗,他第一个来的就是十方派,为了探明白玉令的所在。”白姝颐怔怔地望着徐知行的脸,道:“他现在可是风头无二之人,晏浮瑾那老贼嫉妒心又重,快恨死他了。”徐知行:“是啊,如今谁人不知春江花月夜之剑,谁人不曾听闻霜翘剑的凶名,可惜……”阳光斜斜地打在棋盘之上,这铺得满当当的棋子也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之时。白姝颐道:“我们准备好去白玉京了,成败在此一举了。”徐知行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怅然般道:“百年前,无论我如何推演因果线,都只能看到小乌的死局,可是你们还是去了往生洲。”“现在,我依然只能看到你们在白玉京的败局,尽管是这样,还是要去吗?”晏浮瑾在遍寻白玉令未果之后,强行将碧吾的功德加诸己身,打开了白玉京的入口,以期求得飞升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