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老道与虞兮枝的对话并未传音,而此刻满山谷俱寂,两人的声音自然传到了几乎所有人耳中。听到红衣老道这句问话,许多弟子不由得面露惶然,尤其是昆吾山宗的弟子们,此刻已经不自觉地聚集到了一起,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心道小师叔不就是小师叔吗,不然还能是谁?可……可听红衣老道的话语,好似却又分明不是这样!虞兮枝看着两位师尊的脸,他们分明面容温和,语气也温和,可这一刻,他们也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他是谢君知,不然还能是谁?”虞兮枝寸步不让地看着红衣老道,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一道带着嘲讽的刻薄声音倏而从高天之上响起,太虚道的华慎道长面露不悦地立于云端之上,嗤笑一声,朗声道:“怎么,他难道还没有告诉你,他便是封印了妖皇的容器?他身边那个妖兽,便是被封印在昆吾山宗的小妖皇?昆吾山宗还想把这个秘密瞒多久?”此言出,满谷俱寂。有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也有人下意识喃喃出一声“一派胡言”,抑或“怎么可能”。然而许久,高天之上却没有人反驳,唯一或许能反驳的怀筠真君,却也不在此处。于是众人再去看那阵中的谢小师叔,却见那袭白衣静静伫立,神色淡然,好似也并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意思。寂静中,慢慢有哗然声起。“小师叔,你说话啊,他……他说的是真的吗?!”华慎道长不悦地垂眼看过去:“怎么,我还能捏造这种事不成?!”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弟子心中的疑问。“什么妖皇容器?妖皇不是在蚀日之战中被杀死了吗?”“小妖皇又是什么?这世上不止一个妖皇的吗?”“所以昆吾山宗的小师叔体内有妖皇?!那他究竟是人是妖?”“所以刚才的妖灵气……所以虞兮……这妖女身上的妖灵气,也是因此而来吗?”“为什么封印了妖皇的容器也能成为小师叔?昆吾山宗这算是窝藏妖兽吗?!”……比方才更加轰然的声音于山谷之中迸裂开来,无数弟子哗然不止,昆吾山宗的弟子们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位白衣小师叔。半晌,终于有昆吾弟子喃喃一句:“不、不可能吧……小师叔怎么会……怎么能……”却也有人终于忍不住道:“难怪……难怪他一人守一峰,那哪里是守一峰,那分明是封印他在那里吧……”“所以我素来心向往之的小师叔……竟然……竟然体内有妖皇?那他究竟是妖皇,还是小师叔?”“那他的一身修为都来自妖皇对不对?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这个年龄便已经天下第一剑,现在看来,呵,原来如此!”有人失魂落魄,有人茫然无语,也有人觉得自己此前的崇拜与憧憬宛如一场笑话,便将这份愤怒成倍地泼洒回去。太多问题无人能答,太多哗然与惊愕无处宣泄,然而修士对妖兽的天然厌恶和排斥情绪却已经悄无声息萦绕在了比剑谷中。方才只是得知虞兮枝体内有妖灵气,便已经满谷唾弃,此刻有小妖皇橘二在此,又有体内封印了妖皇的谢君知,所有人看向阵中人的眼神都已经变了又变。厌恶、唾弃、惧怕、排斥、恐惧、恶心、杀气……所有情绪几乎是刹那间便如密网般扑向了大阵之中,让人喘不过气来。虞兮枝环顾了一圈,她之前已经见过一遍这样的嘴脸与声音,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周身比方才自己被骂时还要更加冰冷。这就是人心吗?她有些茫然地想着。有妖灵气就如此罪无可赦吗?体内封印着妖皇,便要遭此谩骂吗?只因为他体内流着谢家的血,只因为他姓谢,所以他就活该遭受这一切吗?所以他便必须要默不作声地承受这样的一切吗?所以他的存在……便是原罪吗?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就理应默不作声地承受和接受这一切?!他们……又凭什么这么说他?!既然华慎道长已经说破此事,谈楼主沉沉叹了口气,再向虞兮枝伸出手:“不知者不罪,枝枝,到师尊这里来,你还有机会洗净身上的妖灵气。”长发披散的少女却没有说话。半晌,她慢慢抬手,随手将长发挽起,再将天照笔随意地插在了发髻上,她的头发还是有些零乱,眼尾有点红,眼睛却极亮。旋即,她垂眼看了看脚下殷红的大阵,再转头看向在这些声浪中看上去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谢君知:“你是为我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