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舍不得他死掉,还是巴不得他死掉?
居之样晕晕沉沉,无法分辨女人语气中的情感。她嗓音不断,叫他不要死掉,听到最后,好像叫他赶快死掉。
他并不畏惧死亡。像他这种经常身处战乱贫病地的人,随时都会死掉,他早看开。罗煌那一拳要把他击毙,还不及一颗小小流弹威力。真遗憾,他还上不了天堂,将再次睁眸。
“醒了?”一张甜美脸庞悬在他上方。“你的鼻骨很硬挺,两次都没被打断。恭喜你。”田安蜜医师是一位有幽默感的女人。
她同时是操航雷射小艇的高手。当她的女校同学开始违反校规,逃课和邻校男学生坐在冰淇淋店时,她选择加入船艇俱乐部,驾着赛艇出航,在海上打败每个觉得她甜美漂亮、对她吹口哨、想请她吃冰淇淋的男孩。
田安蜜今年一样会参加帆船祭的雷射小艇赛。早晨,她趁着上班前,绕来造船厂,探问赛艇保养维修的情形,遇到小小突发状况——海瑟大叔扛着满脸是血、意识不清的无国界居医师,一面叫她这个医师协助,就这样,她跟进了船匠休息室。
居之样像一袋笨重的米麦,被放在大窗边的帆布吊床中。田安蜜拿了一面镜子,挡在眼前,让居之样一眼对上自己挨揍后的模样。
“居医师——”她甜甜的嗓调,像浸润了糖蜜,从镜子后传出。“你要自我诊断是吧?请——”把镜子更往他移。昨天和前天,她的好心被他以“自我诊断”拒绝,使她这个负责住客人身健康的seln驻医无用武之地。
“我只做了急速消肿的处理,免得你俊美的脸庞肿成猪头,那一点也不适合你,居医师——”
居之样皱眉,镜子里男人的脸部肌肉也抽扭,很难看。
“看起来不像试航时发生的换舷意外——”田安蜜的眼睛露在镜子上方边缘。
“我被罗煌揍的。”居之样发出吞了刀片似的粗哑声音。
“喔?!”田安蜜扬挑清秀的双眉。“居医师不像是会调戏女人的样子——”曾经有一则武神罗煌在拍片现场怒打男演员的报导,听说真正的原因是那名男演员利用戏剧之便对reri小姐不礼貌……
“你想,这事可以卖给八卦媒体吗?”居之样略带报复意味地说。“武神罗煌无故痛殴慈善组织善良医师……”
田安蜜双眸眨两下,目光慧黠流转。“我可以开一张很严重的诊断证明给你。”她在加汀岛可是信誉名声良好的医师呢!
“拜托你了。”居之样闭眼,长指揉捏鼻梁。
田安蜜收起镜子,俯对他合眸的脸。“哪里还会痛吗?我不给你消炎止痛药喔——如果要举行记者会,惨一点比较好。”可惜她太早做急速消肿……她笑了笑。
“甜蜜甜心医师——”一个嗓音介入,嘴里说着甜,语气倒是微酸。“你救活了那个男人吗?”何蕊恩美眸紧盯女人倾俯脸庞对着吊床里男人的景象。
犹如经典海报!她也拍过一张类似的,那是一部文艺爱情片的宣传海报,男人坐在庭园木椅,她站在椅背后,一身雪纺纱长洋装,发丝飞扬,柔荑捧覆男人两颊,低俯美颜,欲落吻。阳光白云,绝艳如染,蝴蝶、蜜蜂和青鸟,在窗台小花圃共舞。
“甜蜜甜心医师,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何蕊恩用力关门——关闭脑海里的幻思之门——那声响不顿,利刃刀光般的锋利。
像海报的男女总算被割开一道裂痕,男的合贴光影交错的玻璃窗扉,女的飘离帆布吊床边。
行过中央撞球台,田安蜜惊喜地瞅着何蕊恩。“真的是你啊!ren小姐!可否请你在我的医疗皮箱上签个名?”宛如热情影迷,她抱着包包,真诚微笑地迎上前,取出笔给何蕊恩签名。
何蕊恩习惯自然地接过笔,签了名给她。
田安蜜开心道谢,提着包包,往门口移。“我得去上班了,拜拜——”消失得极快。
女人本就不适宜出现在船匠休息室。这间阳刚房室,隐约有股啤酒夹杂汗水的气味,撞球台是废船改的,不够精致,很难让人联想性感美女半趴在上头的撩人姿态——理应如此,但那女人很有办法什么都不做,便将人撩拨得满脑遐想。
红色城堡男寝休闲厅那帧贴在撞球台中的海报——女人摆了个猫样姿势,活灵灵,好像她真的是只神秘诱人的猫伏在上头。
学弟们从此不在那台子打球,只有他照打,每次经过就敲两杆,独自欣赏白的、黑的、红的、绿的、蓝的、黄的、棕的、粉红的彩球,滚过她绝伦起伏的身体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