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神志不清啥都不记得,张嘴就管王长亮叫爸。
王长亮当场乐开怀,明白这是老天爷看他前四十年实在辛苦,给他送钱来了。
他把余醉从那个四平米的小屋,带到一个堆破烂的杂物间,稀里糊涂养大。
余醉没名字,没户口,没上学。
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天空,就是被拉去城里的黑诊所“献血”。
不是义务献血,要血的人必须花高价来买。
多高呢?
对于余醉来说,200cc一个鸡蛋。
每次献完血,王长亮都会给他买一个茶叶蛋,作为这次“工作”的报酬。
那是余醉童年里吃过最好的食物。
不献血时他只能吃馍馍稀粥,喝自来水管里的水,上厕所在小黑屋就地解决,睡觉的床是王长亮捡回来的半截棉被。
他长到七岁第一次因为献血踏出家门前,以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这样过。
王长亮没文化但有脑子,知道让孩子见过世面就不听话了,所以除了献血从不让他出门。
每次余醉和他说抽血好疼,扎针好疼。
王长亮就告诉他:“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就是小孩子的工作啊,忍忍就好了,爸爸小时候也做这样的工作,也这样疼过来的,不工作怎么能换鸡蛋呢?鸡蛋多好吃啊是不是?”
未成年是不能献血的,即便成年人两次献血间隔也不能低于六个月,但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到。
余醉七岁到九岁的两年里,出过三次家门,吃到过三个鸡蛋。
第三次时他已经瘦得没有人样。
干枯矮小的男孩儿蜷缩在诊所的塑料椅子上,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骨头。
王长亮照例扔给他一个鸡蛋。
他的眼皮抬不起来,只能勉强撑开一条小缝。
他从那条小缝里看到满脸红光的“爸爸”在和“医生”数钱。
他不知道那是割下他的身体才换来的钱,他也不知道钱是什么。
他一天学都没上过,半点教育都没受过,长到七岁连话都说不清楚。
第一次抽完血后他本就贫弱的身体就再也无法支撑行走,只能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吃饭的时候被王长亮叫起来往嘴巴里灌,献血时被抱出去放到病床上,看着鲜红鲜红的液体从身体里抽走,然后昂贵的好吃的鸡蛋填充进胃。
他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越来越凉。
抽血留下的小坑像被一只铁钩勾住那么疼,那只钩子正把他往其他的世界里使劲拉扯。
他知道,他就快死了。
生存本能逼他自救,他磕开鸡蛋,抠出一点蛋白送进嘴里。
剩下的滚到地上,被一个阿姨捡到。
阿姨把鸡蛋递给他,在他旁边坐下。
余醉靠墙撑住自己,眼神扫过阿姨怀里哭叫不止的孩子,看到孩子手臂上的棉球。
他想,这个小孩儿比自己还要早就开始“工作”了,但他貌似没有换到鸡蛋。
于是,余醉把手里的半个蛋递过去。
阿姨不解,余醉说:“给他吃。”
阿姨嫌弃地看着那个脏掉的蛋,“他不吃,你吃吧。”
小孩儿又哭起来,阿姨心疼地拍着孩子哄,柔软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余醉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