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爷爷才睁开眼睛,看着他笑。
余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动手了。
“别啊!”爷爷大手一挥,“该动手还是要动手,该揍就揍!他们再找上来有爷爷顶着,刚才吓到你了吧?嘿嘿,我都是装的!”
他憨笑两声,然后布满褶皱的眼睛垂下来,慈爱地望着余醉。
“小鱼,爷爷知道不是你的错,他们欺负你了,是吗?”
余醉眼眶一热,点点头,爷爷的脸变成弟弟的脸。
陈乐酩用力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他欺负你了,是吗?”
“嗯。”余醉像个小孩子一样点头。
“他做了什么?”
“抽我的血。拿去卖。”
“……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
“几岁……几年……”
余醉没有再答,因为陈乐酩哭了。
泪水像两条小河,从他的眼眶里无声无息地冲出来,那双时时刻刻燃着两只火把的、望向自己的眼睛,大概是两座炽热的火山,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岩浆吞没。
“怎么哭了?”余醉朝他迈了一步。
陈乐酩还在笑,泪水存在他的酒窝里。
他说:“我疼啊。”
好疼好疼,疼得受不了,疼到一度怀疑自己要死掉,他这辈子受过最重最狠的疼也就这样了。
余醉心如刀绞,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隔着满地狼藉静默地对视,眼中都是支离破碎的对方。
陈乐酩再也绷不住,四行泪水一齐滑下来:“你来抱抱我好吗,求你了……求求你……”
秦文和汪阳站在他身后,觉得这样太冒险,想要劝他。
可一声乐乐刚出口,就被陈乐酩吼回来:“他如果真舍得伤害我就不会把自己的手砸成那样。”
两人哑然,不再说什么。
余醉犹豫几秒,僵硬地张开手臂,就像程序失控暴走后被主人安抚下来的机器人,做出自己此生的第一个拥抱般,将陈乐酩拥进怀里。
很热很脏充满血腥气的一个拥抱,两株濒死的植物将藤蔓刺进彼此的身体互相吸食养料。
陈乐酩阖上眼睛,把脸埋进他肩窝里,看着汪阳把镇定剂刺进他身体。
圈在背上的手臂一颤,陈乐酩小声和他说对不起。
余醉笑了笑,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反抗,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把弟弟从那堆酒瓶碎片上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到地上,然后闭上眼瘫软下去。
秦文冲过来,和汪阳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保镖们也冲过来,处理地上的李善仁。
他们不小心撞到陈乐酩的肩膀和手臂,陈乐酩的身体随着碰撞摇摇晃晃,精神上却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有恍惚,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耳朵边嗡嗡作响,眼睛也看不清晰,脑袋里一阵黑一阵白,他逼迫自己转过身去找余醉,但一股猝不及防的剧痛突然在后脑炸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仁里撕出来。
最后的意识是看到汪阳惊呼着朝自己跑来,他想伸出手,却直直地栽倒下去。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熟悉的人声,还有人把手搭在他额头上。
“好烫,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是秦文在说话,语气很急。
汪阳叹了口气:“吓着了,从小就这样,一吓着就发烧。”
“肯定吓着啊,那场面我看着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