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林霜柏,你醒醒!”
急促的呼吸,肩膀感受到被掐住的痛楚,脑中的声音跟耳际传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得让他感到更加混乱。
“林霜柏,你醒醒!喂!”
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心的吼声在耳边炸开,林霜柏猛地睁开双眼,在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不甚清晰的视野里映出了沈藏泽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尚未经过太多历练与社会敲打的青涩,成熟后虽俊美却又不怒自威的凌厉,岁月重叠在一起,不变的是那双始终纯粹清亮的琥珀色眼睛。
还陷在噩梦中的大脑无法在刚刚惊醒这一刻立即恢复清明,过去的记忆与梦境交织在一起,林霜柏怔怔地看着抓住自己肩膀俯视自己的沈藏泽,有些迟钝地从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来:“……对不起……沈藏泽……对不起,我……”
单膝跪在床边,沈藏泽并没有松开手,只是皱眉审视眸光涣散的林霜柏脸上痛苦的神色:“你跟我道什么歉,做噩梦了?”
沈藏泽的话让林霜柏浑身又是一震,原本恍惚着的眼神迅速清醒过来,连同脸上的表情都在几秒间抹去。
“我吵醒你了。”林霜柏拍拍沈藏泽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又抓了一下头发顺势将额头的冷汗擦掉,在沈藏泽放手退开在床边坐下后,林霜柏才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没有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原本只是打算闭目养神歇一会,并没有真的要睡觉的打算,但不知是不是在路上奔波大半天晚上又跟人打架被带去派出所蹲了几个小时拘留室的关系,精神上出现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松懈,以至于向来不知疲倦极少睡觉的他,居然在躺下后就不知不觉间坠入了梦里。
那样熟悉的噩梦,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穿的睡衣背上湿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派出所待几个小时被吓到了?还是这宾馆环境太差,让你膈应到做噩梦。”沈藏泽从未见过林霜柏刚刚那副模样,多少有些意料之外,他本来以为这人理智冷漠,根本没有害怕痛苦这一类的情绪。
林霜柏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额头,他闭上眼平复一下自己受噩梦影响过于躁动的情绪以及不太平稳的呼吸心跳,思绪重新归位,问道:“几点了?”
沈藏泽看一眼手表:“快四点了。”
“抱歉,半夜把你吵醒。”林霜柏又一次道歉。
看出来林霜柏并不想多谈,沈藏泽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只说道:“倒也不用这样反复道歉,我办案时本来也睡眠浅。”
林霜柏不吭声,表情虽已恢复平淡,并未放松的眉心却显示出他还在头痛的事实。
沈藏泽静默了一会,要是林霜柏是他支队里的老人,现在他大概已经递了一根烟过去,然而他跟林霜柏到底不熟悉,林霜柏也不抽烟,这种时候不要管让林霜柏自己冷静消化情绪是最好的办法。
可几分钟前林霜柏在床上浑身发颤近乎痉挛,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满脸都是惊恐甚至有些绝望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就算是醒来后的现在,林霜柏的脸色仍透出一种虚弱的无力感,他实在没办法放着这样的林霜柏不管。
斟酌组织了一下内容,沈藏泽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看你似乎很少休息,刚刚虽说睡了几个小时也没睡安稳,如果是因为这个案子压力太大才这样,或者说,因为我之前的态度让你勉强自己配合我们……”
“沈队想多了,我一向睡得很少。”林霜柏打断沈藏泽的话,并没有睁开眼,“也不会因为案子而压力过大,至于沈队的态度,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刑侦支队在他来以前就已经是一支成熟并且破案率高有实绩又团结的队伍,新加入的实习警虽然还需要磨练,但是队里的老人都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沈藏泽作为队长也领导有方,自身能力不容置喙,在队里也有足够的威望,而他作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空降兵,既不是正规警察也没有在国内有任何实绩,一个彻头彻尾不明来历的外人,却上来就被蔡局安排到能直接向沈藏泽提出破案建议和案情看法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跟沈藏泽平起平坐,哪怕他没有要跟沈藏泽争夺支队话语权的意思,也不可能受沈藏泽待见,更不可能轻易被支队里的人接受。
他虽然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一向规避无谓的社交,也一直被人诟病情商太低总是故作清高不给人面子,但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成年人,这种工作场上最浅显不过的人情世故,他就算是习惯独来独往也早就懂了。
更何况之前,他也同样有在挑衅沈藏泽,面对他我行我素不把规则纪律信念等等放在眼里的态度做法,沈藏泽还没跟他打起来不过是给了一点脸色看,已经算是脾气很好了,毕竟当年在国外,他第二天就跟警队的队长打了起来,而且还十分不给面子地把对方放倒后还压在地上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差点连爬都爬不起来。
沈藏泽并不想追问林霜柏为什么做噩梦,被林霜柏打断后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平和地说道:“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友好合作,和平共处。”
林霜柏睁开眼,像是已经从噩梦中缓过来,抬眼看向还在自己床边坐着的沈藏泽,道:“才半夜四点,沈队还是回自己床上继续睡吧。”
在只有床头灯亮着的昏暗房间中,背光而坐的林霜柏大半张脸都被阴影笼罩,就连眼神都被垂落到眼前让冷汗湿濡的几缕额发所遮挡。
沈藏泽看着那张只有高挺的鼻梁与下颌线在这样的暗夜里划出清晰分界线,哪怕在灰暗中也仍显煞白的脸,将那句已经到嘴边的“有事就叫我”又咽了回去。
终究还是选择不再多言,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半晌,林霜柏伸手去将那床头灯关掉,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中。
长久的,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黑暗吞噬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