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营生赚了不少钱呐,这么大气!那我走时也要顺两本书回去,”叶舟晃悠悠来到他跟前,“怎么,在看刘姣那虎女有没有来抓你?”
邓亭绛毫不留情地将琉璃盏往他头上扔去。
公主失踪之事本就惹得他心烦,刘姣这小丫头更是出来添乱,惹得怜楼老板婉拒他进厢房,说怕刘家小姐前来闹事、砸场子。
叶舟是习武之人,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盏,贱兮兮放回他眼前:“你把美娇娘转移倒哪儿去了?领出来给我瞧瞧呀,还从未听说你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
他冷笑:“那‘美娇娘’对我虚与委蛇,连夜翻窗逃了。我不仅一片真心错付,还染了一身腥。”
“哈哈哈哈你邓亭绛也有这一……啊!”
这次邓亭绛砸准了。
他一大早飞鸽传书与浩渺阁,耗资千两购买公主下落的情报,有那帮无孔不入的青蚨子在,找到人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干等着也烦躁,又有刘姣吵闹着要见他,于是来到千钟粟来躲清静。
然而安静不过半刻钟,叶舟这厮便闻着味儿来了,现如今楼下一阵吵闹,又不知在演的什么戏。
叶舟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注意到千钟粟门口的那个笔墨摊:“呦,谁这么会做生意,把字摊开到这里来了……等等,季存惠?”
邓亭绛道:“他和他爹一样,都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了。”
叶舟摇头:“这呆子光在这儿楞写,也不知道给自己提一块招牌——上面若书个‘季丰年遗世之作’,不出一刻钟保准被抢光。”
季存惠与他们年龄相仿,原也是个世家公子。他父亲季丰年虽然没什么政绩,但却是本朝有名的书法大家,可惜去世得早,家族也跟着逐渐衰微,门楣倾颓。
他母亲如今病弱,药钱开销大,东掌柜是个好心的,许他在千钟粟门口卖字,补贴家用。
现如今那小摊边上围了几个人,却不是来买字的,邓亭绛和叶舟都认识为首那人——钱基,帝城里有名的纨绔衙内。
只见钱基扇子一甩,趾高气昂地吩咐:“我偏要买钱阁老的画!”
季存惠面色如常:“我这摊只卖家父和我写的字,没有钱大人的画。”
见周遭围的人越来越多,叶舟从窗内探出头去凑热闹:“呦,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季存惠怎么平白无故惹上泼皮了?”
邓亭绛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事情的原委倒也简单。
前几日下了学,林阁老送给季存惠几幅墨宝,虽未明说,但摆明了是希望他卖了换钱,也算老师可怜他这乖学生的。
正巧,钱基迷恋的那位乐妓是林阁老的画迷,他正愁找不到门路博美人一笑,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开出高价,欲从季存惠手里买画。
本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然而季存惠是个实心眼的,竟将恩师的画高悬陋室以明志,只把自己和父亲的字拿出来卖。
这一下就惹恼了钱基,这世间还有他这小霸王得不到的东西?刚才硬是拖来一张藤椅,坐在千钟粟门口、季存惠边上耍起了无赖。
季存惠倒是波澜不惊,只静静提笔写着字,视钱基为无物。
然而这态度却将人惹得更怒,只见钱基抬手指着他的鼻子,轻蔑喊道:“你不卖给我是吧,好!好极了!来人——把我那两只乖乖宝贝牵出来!”
顷刻间仆从就拽来了两只恶犬,身量高得过人膝盖,一上街便对着周遭人狂吠不知,震得连楼上二人都耳廓生疼。
钱基大有一副要当街行凶的样子,仆附到他耳边,为难道:“郎君,若是大人知道你纵恶犬伤人,定要……”
“非得伤人才能整得了这木头?也太小瞧你小爷我了!”钱基冷笑着看向季存惠,“你!你的字,和你爹的字,怎么卖的?”
季存惠静静说:“我的字一幅十五文,家父遗作一幅二两……”
还没等他说完,钱基就急不可耐打断他:“行,那我不买钱阁老的画了,我买你爹的字——这你总卖吧?”
季存惠问:“你要哪幅?”
钱基答:“就最左边那个吧。”
见季存惠转身从竹架子上取字,钱基大笑:“这才对嘛,有钱不赚王八蛋,况且你现在还穷得叮当响,装什么他娘的清高!”
季存惠置若罔闻,将那幅字交给钱基的仆从。
仆从捧着字来到钱基跟前,钱基翘着指头拎起纸张,嫌弃地“鉴赏”一番后,嘴里不住地啧啧作响:“都说你爹是书法大家……”
他勾着指头唤来恶犬,毫不犹豫地将纸攥成团,随即喂给那畜生吃。
“然而在我看来,用三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狗、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