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师自通地继续前进,停在“广场”边沿,这里整整齐齐排列着无数封闭石棺,石棺上方雕刻着小小的镇墓兽,下面则用黄金铭牌标了生卒年月,简要生平。
方休一路走过密密麻麻的棺材,仅剩的手轻轻拂过一排排石棺,留下深深浅浅的血迹。他近乎满足地瞧着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棺材,如同在欣赏满满当当的衣帽间。
很快,他选中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尸体。
方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单手移开石棺盖子。他把那惨白的尸体拖出液体,尸体抽搐了几下,酷似没了脑袋却还在挣扎的昆虫。
随后,方休脑袋一低,口中吐出无数红色丝线。它们血管般渗入另一具尸体,在它的皮肤下方蜿蜒涌动。玉蝉在流动的红丝中下坠,钻入尸体口中。
下一秒,方休的视野一阵变化,变成了倚在棺材上的仰视。
血红丝线转移完毕,背后一阵瘙痒。方休轻轻一扯,完整的人皮便顺畅滑脱,露出惨白的皮肤。
嗯,他再次拥有了完整的身体。
搞定残疾,方休用棺材里的药液清洗了一番身体,又以鬼焰烤干了新壳子的衣物。这是一件暗红色对襟寿衣,上面绣了银白的长寿团纹,比刚才的衣服气派许多。
方休垂头看他破烂的“旧衣服”。敞开的衣衫下,赫然刻着“我的白双影”一行字。
他冲那行字会心一笑,指甲沾沾药液,将它原样刻在左臂上。寿衣很宽松,他一捋袖子就能看到。
就算没有关于这个“白双影”的记忆,他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留言。方休不清楚为什么,但这习惯深深刻在他的骨髓里。
刻完字后,方休用玉蝉化的舌头舔了舔伤口,玉蝉上的血沁又深厚了几分。
被舍弃的肉身瘫软在地,陷入沉睡,还带着清浅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
为了保持备用尸身的活性,每具尸身都封存了信徒生魂,充当肉身樟脑球。他这么一转移,原有生魂被换入残尸,一无所知地蜷着。
方休打了个响指,地上残尸被赤红火焰吞噬。
火焰从身体烧到头颅,火星与飞灰齐齐迸溅,地板上半点骨灰都不剩。没了容器的生魂懵懵懂懂飘浮,被方休一把抓到手里,塞入口中。
那生魂直接被充当舌头的玉蝉吸收,彻底消失无踪。
嗯,睡饱吃好,是时候做些正事了。
……这里是他的家。
……入侵者要处理,来者都是敌人。
好巧不巧,附近响起一阵脚步声响。听声音,那边只有一个人类,步伐轻重像是男性,体重在八十千克上下。
那人距离他接近一里地,还走得很隐蔽。可是在方休看来,那人仿佛在他的神经上散步,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方休精神一振,准备来个热身。
他在黑暗中轻巧前行,舞蹈般避开暗藏的机关。他路过倒挂的人手与墙上的眼球,路过一张张展开的兽皮与人皮,好心情地和每一只邪祟打招呼。
可惜邪祟们看见他,跑得比耗子见猫还快,没意思。
饭后散步十分钟,他遇见了那个落单的人类。
那人年纪在四十上下,长得还算端正,可惜长了双肿眼泡,看着不像善类。
方休笑意盈盈地走出黑暗,背着手打招呼:“你是白双影吗?”
那人看见红色寿衣的瞬间,便一把拔出桃木剑,另一只手光速掐诀。他忙着念咒,压根没空回答方休——
突然出现的青年清瘦苍白,俊秀非常。加上那身平整漂亮的寿衣,这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人类。
可惜那人防备的,终究只是一个幻象。
异象技能“幻象创造”,兑卦。
真正的方休藏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接近。到了一步之内,方休从那人背后探出手,摸上对方脖颈。
霎时间,对面的酝酿的术法全然失效,桃木剑表面黯淡一片。
异象技能“一线断天”,乾卦。
面前微笑的幻象瞬间消散,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停在颈动脉。那人被恐惧冻在原地,颤巍巍地咽了口唾沫。
在这封印十余年的大墓里,衣着体面、身体温暖的“人”,比怪模怪样的邪祟还要恐怖——后者还有的解释,前者根本匪夷所思。
“你是白双影吗?”真正的方休停在那人身后,温温柔柔地问。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额角的血管都鼓了出来,似乎在拼命算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