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他不耐地问。
成松云:“你缺钱就跟我说,不要跟女儿要。”
“我咋不能要,那他妈就一白眼狼!”孙进峰大骂,“我在她身上花了几十万,现在要个两三万还废话!”
成松云:“聪聪总不是你养的。”
“姥爷,嗝,姥爷带外孙玩,违法吗?聪聪喜欢我,我明天还去……”
成松云闭上眼:“我最后再说一遍,你缺钱就跟我说,不要把孩子们扯进来。”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这条台阶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孙进峰嗤笑一声:“谁记得那玩意儿?”
他扶着栏杆,斜斜上前一步,伸手去抓成松云。然而他这一脚下去,踩到了什么黏滑的东西,像是内脏。
他醉酒的大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彻底失去了平衡,朝楼下倒去。
他的手离成松云不到一拳距离。那一瞬间,他朝成松云睁大眼,表情几乎是茫然的。
成松云想给孙进峰一个教训,最好让他摔断腿。这样她能彻底控制他,孙进峰无法打她,无法骚扰女儿一家,也没法偷偷赌博。
虽然这样的手段有些粗暴,但她觉得值得,她早该这么做。
或许……或许她还能剥掉这人层层外壳,找回她所熟悉的爱人。
她深爱的丈夫存在了四十多年,她面前的怪物诞生还不到十年。她的丈夫肯定还在,他肯定还沉睡在某个地方,不可能彻底消失。
于是她目睹他坠落。
孙进峰后脑磕上台阶,发出一声闷响。
他瘫软在阶梯下方,闪烁的声控灯下,红色不断蔓延。他仍然大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成松云。
成松云扶着台阶,俯视那具熟悉又陌生的尸体。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走上台阶的时候。孙进峰紧紧抱着他们的女儿,笑得十分幸福。
“囡囡跟着爸爸受苦了,以后爸爸给囡囡买大房子,爸爸保证不让囡囡遭罪。”
他轻轻亲吻着女儿的面颊,生怕胡茬扎痛了她。
刚才他说,谁记得那玩意儿。
成松云盯着那双迷茫而震惊的眼睛。
她记得第一次送女儿去幼儿园时,孙进峰比她还舍不得。
“孩子长得太快了。”他的目光迷茫而震惊,“怎么这么快……囡囡在里面害怕怎么办,咱们能不能晚点再送她去幼儿园?”
几天前,他从幼儿园里带走了女儿的儿子,只为了想办法要点钱。他说他还要这么做。
最后,成松云望向那些血。灯光之下,它红得刺目。
孙进峰向她求婚的那一天,选的花束也是这样刺目的红色。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她从没见过他那么认真的样子。
现在他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成松云第一个念头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她再也找不回她的爱人了,四十二岁那年的“今天有云”,是那个人留给她的绝笔。
……那怎么会是绝笔呢?
她无法控制地想到那些日记,想到一张又一张的天空。
成松云慢慢蹲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变成木偶,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
……她是不是做错了,或者做得不够好,没找到救下他的办法?
……他们是不是可以有不同的结局?
恍惚之间,一根红线从尸体中蜿蜒而出,蛇一般爬到她的面前,成松云下意识抓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