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那只被林悠然冰冷的手覆盖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或许，仅仅是缺氧导致的肌肉痉挛。
又或许，是那来自李薇最终方案的、混合着决绝、疯狂与最后一丝希望的信息流，如同微弱的电流，穿透了昏迷的屏障，触动了他潜意识深处最顽强的求生本能，以及……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保护的执念。
混沌的意识边缘，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剧痛，窒息感，还有……林悠然意识消散前传递过来的那股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从无意识的深渊中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
眼前的景象模糊、重影。幽绿的应急灯光在视野里拉长、扭曲。肺部像被撕裂般剧痛，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刀割般的痛苦和更深的窒息感。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冰冷和僵硬，能听到自己微弱却急促的心跳，以及……越来越近的、沉重的金属脚步声。
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了身旁的机器人上。那闪烁的白光，那疯狂滚动的字符，那几个刺眼的关键词——“凤凰之羽”、“谐振悖论”、“E-12信标”、“7。3秒窗口”、“灾难性后果”。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林悠然。她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锁骨下的纹路彻底黯淡，冰冷得如同死物。
一瞬间，顾明全都明白了。
李薇的最后手段。一个近乎不可能成功的疯狂计划。需要机器人执行，需要林悠然作为信标，目标是门后的苏辰。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一个他们即将没有的时间窗口。
潜猎者……来了。
那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就在管道的另一端，迅速逼近。
机器人需要时间启动协议。林悠然毫无抵抗之力，是这个疯狂计划的核心节点，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而他……
顾明看着自己被林悠然松弛的手覆盖着的手臂，感受着她皮肤上传来的、几乎与金属无异的冰冷。记忆中，陆铭决绝转身，用脊背死死护住他们的画面猛地闪过，与眼前林悠然苍白的面容重叠。
不能再失去……不能再让她……
一股混杂着剧痛、愤怒、绝望和某种原始守护欲的力量，从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他必须……挡住它！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顾明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个动作撕扯着他胸腔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压了回去。
他艰难地翻身，试图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错位感和内脏被挤压的剧痛。缺氧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视线时明时暗。但他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机器人和林悠然身边，去迎向那个正在逼近的死亡威胁。
他看到了腰间插着的血晶匕首。陆铭给他的。他颤抖着手，将其拔了出来。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不能战斗，他连站起来都困难。但他可以……成为障碍。可以……吸引注意力。
用尽最后的力气，顾明朝着远离机器人和林悠然的方向，朝着潜猎者来临的方向，匍匐着爬了几步。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停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管道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他将血晶匕首横在身前，尽管他知道，这东西对上潜猎者，恐怕连挠痒都算不上。
但他必须在这里。
他必须，为那台正在艰难运算的机器人，为那个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凤凰之羽”协议，为门后那个被困在精神囚牢里的苏辰，也为身边这个他发誓要保护、如今却只能被动成为信标的女孩……争取时间。
哪怕，只有几秒。
管道深处，阴影晃动，一个高大、狰狞的金属轮廓缓缓出现。复眼的红色扫描光束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这个突然移动的、散发着微弱生命信号的障碍物。
潜猎者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分析这个不合时宜的“猎物”。
顾明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个冰冷、充满杀戮气息的轮廓。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混着血沫的牙齿，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了沙哑、却充满挑衅意味的低吼。
来吧。
机器人的屏幕上，数据流的滚动达到了顶峰，那个代表“凤凰之羽”协议的图标猛地亮起，白色的指示灯发出稳定而急促的闪烁。
协议“凤凰之羽”：启动序列开始……
通过E-12共振特征锁定目标S。C。-B7……
时间窗口锁定：7。3秒……倒计时开始……
倒计时，开始了。
而潜猎者，也动了。沉重的金属肢体迈开，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顾明，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