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寻光张着嘴,脸颊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朝上抬,“太黑暗了。”
聂梵给出了心里话,“是的,所以我们没有打算拍得很仔细。”
《故梦》还是要过审,要上映的。
“这之后,黎耀川救小孩,”林汝芸接过话,防止余寻光继续思考陷入牛角尖,“我们设想,那个男人一开始是想杀小孩。因为如果他的目标是黎耀川,或者是从黎耀川手中抢夺小孩……知道自己是袭击对象的黎耀川哪怕是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他也会跑;再者,他既然都能舍命救小孩儿了,那就说明他会潜意识的保护小孩。所以当他即将受到伤害时,他做出的动作不会是拿手去挡,而是会背过身。”
林汝芸边说,起身做出相关动作。
余寻光突然说:“伤他的人是小孩的爸爸。”
林汝芸顿了顿,“这个我们倒是没有细想过。”
聂梵问:“有什么依据?”
“只有这种,嗯……”余寻光微皱着眉,望着她说:“母亲的死亡,是黎耀川对社会制度的失望;一个想要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是黎耀川对人伦关系的失望;右手的残废,以及再也不能实现的美术梦想,是黎耀川对自己个人未来的失望。”
他越说思路越流畅,“就像鲁迅先生在日本见惯了那些留学生的无知行为之后选择弃医从文,黎耀川在看透社会底层与人性之后也是极度失望的。只是他没有“从文”这一条路选,并且他还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未来,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下,他选择了自堕。”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化妆师,“我刚才问化妆老师黎耀川后来是被谁救的,化妆老师说是同学。我觉得不对。”
聂梵瞟了一眼在旁听的化妆组组长,“你觉得是谁?”
“是妓女,”余寻光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些情绪,“这样就很讽刺。他帮助过的人伤害了他,这个社会看不起的人救了他。于是这也能够解释,黎耀川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自堕。”
聂梵边听边点头,等他说完,她道:“蒲月老师之前跟我说过,黎耀川的自堕其实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在创作时,社会大环境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故梦》这个故事放在别的时间点可能显得庸俗,但是放在民国便自成道理。我想观众们也能明白,《故梦》的内核从来就不是虚无又混乱的男女关系。”
化妆组组长笑了笑,“但是现在的观众很喜欢看那种狗血故事,余老师刚播完的《与善同行》不就是吗?”
聂梵帮余寻光解释,“《与善同行》其实也是用低俗的剧情去阐述一个悲剧的内核,宋启丰这个形象很值得人去分析。现在网上还没有观众做系统性的研究,但是我相信几年之后,会有人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看待这部剧。”
余寻光认同她的说法,“《与善同行》的内核是毁灭。”
林汝芸说:“《故梦》的内核同样是毁灭。”
余寻光皱起了眉,想起黎耀川的结局,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一定是毁灭呢?”
聂梵冷硬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无情,“黎耀川这个人代表的就是毁灭。”
《故梦》剧本选择了原作的结局:黎耀川在一个阴天,卧轨自杀了。
他临死之前都没再见过太阳。
余寻光微低着头,他眼睛里的忧伤都要凝成实质。
聂梵粗暴地指出,“你在为他难过。”
余寻光抬眼看着她,“我想我应该为他难过。”
聂梵觉得他的这种情绪是错误的,“你现在在用旁观者的角度在看他,这是不对的。”
余寻光心里已经有了愤懑,因为在这个现实世界也没有放过一个可怜的人。
“我相信他本人也是难过的。”
“他的难过当然不会这么片面。”
“我的难过也不片面。”
“你在难过什么?”
“我很可惜他。”
聂梵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毁灭,我会为他高兴,因为他将在死亡中获得新生。”
余寻光却固执的问:“为什么他的未来一定是毁灭,为什么死亡才是他的归途?”
“寒冷寂寞的生,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他的死并不轰烈,反而愚昧。是作者用自己当时的绝望,赋予了他在面对自身悲惨境遇的束手无策。”
聂梵不说话了。
绕了一圈,话题又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