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系于他人之手,李瀛心中反而格外平静,她直觉,谢雪明并不想杀她。
绳索两端相连,扣住了她,亦牵制了系绳的人。两相辖制,彼此掣肘。
李瀛睁开眼,问他:“沈谙之呢?”
马车内只有一盏琉璃灯,一簇火光在琉璃罩里跃动,映照着谢雪明的面容。
光影疏落,照得昳丽的眉眼越发冷淡无情,“死了。”他说。
沈谙之早该死了,明面上骗他李瀛薨逝,私下诱骗李瀛与他私逃,妄想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少年仕子,何等狡猾,满腹机心,三言两语便博得李瀛欢心。
……沈谙之死了,就死在谢雪明手下。
那日缬花小院,花落如雨,穿着葛布衣的清秀青年牵着马,立在门前,朝她望来,那一幕清晰又模糊。
口中血腥味未褪,深深浅浅地弥漫开来,李瀛沉默下来,纤细的长睫轻轻颤动,烛光映照玉面,莹然生辉。
心疼了。
谢雪明将她的神情尽数收之眼底,眸底漆黑涌动。沈谙之,死到临头也不过七品主薄,无权无势,人微言轻。
就连皮相,也远不如他。
他们,一个两个,连带那只雪白的狗,到底有什么好?
困惑,生平未有之困惑,世事浮沉,官场捭阖,都不曾让他这般困惑。
气氛古怪,两相沉默,绳索亦不动,安静地垂落。
李瀛闭着眼睛,骤然听见身旁响起细微的轻响,像是干燥的橘皮被撕下,睁眼看去,那人正在剥她的橘灯。
指节白皙,兼具力量与美感,慢条斯理地剥开熄灭的橘灯,倒是很养眼。
一瓣两瓣,橘芯绽开,露出融在棉芯里的香膏,那是用来药猛禽的迷香。
紧接着,李瀛看见谢雪明点燃了剩下的香膏,逼仄的车厢内,香气弥漫,雾气袅袅,一线又一线。
方才在风雪中,香膏发挥不出效力,如今,车厢内无风无雪,香燃得很快。
纵使她袖中有解药,也解不了这样浓的香。
眼前朦胧一片,李瀛心中尚有疑窦,谢雪明到底要做什么?
……
天色很暗,眼前无光,只有一片昏红悬在穹顶。
李瀛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而是躺在一处柔软的被衾中。
手上的绳索不见了,上面一片光滑,亦不见勒痕。
四面纱幰垂落,是床帐,红色的床帐,绣着蹁跹的金,秀美精致的线条起伏。
……绣的什么是图样?
李瀛辨认了一会儿,发觉那竟是鸳鸯,彩色鸳鸯,以及依偎在一起的并蒂莲。
这是什么?
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