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抬眸看他,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彼时一盏盏火光透过洞开的槅门照进来,漼漼金光影影绰绰地落在她脸上,落在两勾弯弯的长睫上,像金色的月。
火光就像纱,轻轻薄薄的一层,剔透地罩在她脸上,虚虚地披在红衣上,一片红上,有浮光跃金。
眸子很清,阴柔软韧,分明是在求他,眼睛却看不出哀求婉转。
“咚,咚咚……”
一片死寂中,是什么东西在响?
谢雪明后知后觉,哦,是他的心脏,潜藏在肺腑内,一声响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
这种不能自己的感觉,此生罕见,每每出,都和李瀛脱不了关系。有东西在脱离掌控,不是诸般外物,不是朝廷捭阖,是……他自己。
问题就出在李瀛身上,出在李瀛抬眸看他那一眼。
她没有拿刀伤他,也没有破釜沉舟地掷了灯盏要和他玉石共焚,仅仅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仅此而已。
“……你修了妖术?”谢雪明问李瀛。
李瀛错愕,随后目光再次变得警惕,那些逃犯说谢雪明性情越发诡谲,果然不错,三年不见,此人行事更加莫测,常人不能预料。
留在此人身边,下场难料。
“放了青俪,”李瀛道,“我留下。”
谢雪明睨她一眼,朝外招手,将手中橘灯交给缇骑,转而要来一卷束缚犯人所用的绳索,那绳索很长,一节节相连,像蛇,便于牵着犯人走。
他捉起她的手,隔着红袖攥住两只雪白的皓腕,一圈圈地绕紧,打结,前后紧紧咬合在一起。
李瀛垂头,乌黑的髻彻底乱了,缠缠绕绕,散在脸颊侧,凌乱地勾住耳垂。
像是认输,又像是懊悔。
绳索的另一端落在雪衣郎君手中,她整个人,都牵制在他手上。
牵绳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矜贵,匀称的手臂蕴着勃发的力量,方才挥剑时肌肉坌起,隔着襕衫隐约可见形状。
李瀛移开目光,低声道:“疼……”这绳索,缚得她生疼。
谢雪明俯身低眉,打算去解绳结,锋利的眉棱略低,瑞凤眼凝视着她的手。
透过雪白绣金的领襟,能看见修长的颈,那微微凸起的,是喉结。
不知怎的,李瀛骤然想起三年前,乾清宫月台之上,她初见谢雪明,眉眼昳丽,清冷慈悲,本以为是仙人降世,便求他垂怜。
那时雪虐风饕,整个镐京都是白皑皑的雪,禁宫内外尸首遍地,追兵在身后穷追不舍,唯一一线希望全寄于仙人之手。
她满眼期盼地看他,牵着他雪白的袖,那样的白,俗世凡人,鲜血满京,似乎与他无关。
当初他轻轻地抽出衣袖,并不看她,冷声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过去太久,记不清了,似乎是——“拖下去,杀了。”
茅庐外,风雪压天。
黑暗中,趁他低眉,李瀛一口咬上他的颈,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