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姚半雪显然觉得这个问题他不必回答，转着杯盏漠然道：“你是在审问我么？”
nbsp;nbsp;nbsp;nbsp;“下官不敢，只是”
nbsp;nbsp;nbsp;nbsp;唐璎抿唇，心中的不忿又添了几分，“身为御史，当慎独慎友，动不失时，您明知易显有问题、香肥有问题，却还屡次三番地接近易府，独身与他们亲近，此般行径，确实令下官不解，还有……”
nbsp;nbsp;nbsp;nbsp;她垂下眼睫，忍住胸中沸腾，“我们初入青州府那日，端看易显在寻香楼对您的态度，很难想象你们是头一回认识……”
nbsp;nbsp;nbsp;nbsp;她这话说的很委婉，只说了御史应当是怎么样的，却没说他没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结党，贪墨，反叛……对御史来说，哪个不是要人命的重罪，只要行为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nbsp;nbsp;nbsp;nbsp;姚半雪助她良多，亦是她敬仰的同僚，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
nbsp;nbsp;nbsp;nbsp;知她担心，姚半雪面色稍缓，随手放下茶盏，亦跟着松了些口，“我跟易显确实有些故旧，然而寻香楼一遇，也的确是我跟他头一回见面。”
nbsp;nbsp;nbsp;nbsp;曾有故旧却是头一回见面……
nbsp;nbsp;nbsp;nbsp;唐璎不解，却听姚半雪又道：“还记得你问及老师的死因时，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nbsp;nbsp;nbsp;nbsp;唐璎垂眸，那日在马车上，他似乎说过——
nbsp;nbsp;nbsp;nbsp;“有人胸怀明月，守心如一，有人锦衣夜行，以身入局。”
nbsp;nbsp;nbsp;nbsp;她是心怀明月，始终站在光亮处的那一个，而姚半雪伺机接近易显，难道是想锦衣夜行？
nbsp;nbsp;nbsp;nbsp;思及曹佑的死，唐璎心口莫名发慌，还涌起些许落寞。
nbsp;nbsp;nbsp;nbsp;“大人……”她直直地盯着姚半雪，语调沉闷，“你我皆为御史，外出巡视时本该戮力同心，同仇敌忾，您是我上级，而我亦甘愿受您差遣。”
nbsp;nbsp;nbsp;nbsp;唐璎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胸中的憋闷全数倾泻而出。
nbsp;nbsp;nbsp;nbsp;“我与您相识于维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两载过去，我原以为您会对我多一些信任……可但凡发生点儿什么，您仍像当初在府署时那样将我拒之门外，您会如此，难道是因为……”
nbsp;nbsp;nbsp;nbsp;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有些不稳，“我不配吗？”
nbsp;nbsp;nbsp;nbsp;眼前的女子面色通透，神情紧绷，鹿眸透润晶亮，泛着不甘与失望。
nbsp;nbsp;nbsp;nbsp;迎着她的目光，姚半雪的心头仿佛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软和下来，“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
nbsp;nbsp;nbsp;nbsp;他似乎鲜少对人解释，显得有些烦躁，却仍竭力耐心道：“你不必跟着我涉险，其实你很聪慧，你”
nbsp;nbsp;nbsp;nbsp;“聪慧有何用？”唐璎打断他：“无论是维扬的科举案，建安的箭美人案，亦或是辛老五的案子，您但凡问过我的想法之后都不会给后续，还有……”
nbsp;nbsp;nbsp;nbsp;她猛然掀开姚半雪的一只衣袖，目光变得凝重。
nbsp;nbsp;nbsp;nbsp;“您手腕上的疤分明是自残后留下的，您却骗我说是做木工划伤的，您明知我懂医，却依旧选择用这般拙劣的谎言来愚弄我。”
nbsp;nbsp;nbsp;nbsp;衣袖被人猝不及防地掀开，姚半雪明显一愣。
nbsp;nbsp;nbsp;nbsp;缺了衣料的遮挡，那些交错的疤痕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丑陋而狰狞，强逼着他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nbsp;nbsp;nbsp;nbsp;姚半雪眸中划过一丝痛色，沉然片刻，敛好衣袖，却听她又道——
nbsp;nbsp;nbsp;nbsp;“大人什么话都不愿同我说，终究是因为信不过我…”
nbsp;nbsp;nbsp;nbsp;听到“信不过”三字，姚半雪简直要被气笑了，被人撩袖的愤慨一扫而空，只顾讥讽道：“唐璎，那你扪心自问，你有信任过我么？”
nbsp;nbsp;nbsp;nbsp;墨修永，宋怀州，陆子旭，陆讳，任轩，甚至还有那个田利芳，这些人，她待他们哪一个不比待他真切？
nbsp;nbsp;nbsp;nbsp;而她又是如何待他的呢？
nbsp;nbsp;nbsp;nbsp;不是防备就是试探，还有假意的尊敬和刻意的讨好，只会在有求于他时才会谦卑地笑一笑，余下的时候，不是找他瞎打听就是批判他为官不正，他是闲得慌才会任由她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声讨自己！
nbsp;nbsp;nbsp;nbsp;她竟还好意思说他不信任她，那她自己呢？又可曾信任过他？！
nbsp;nbsp;nbsp;nbsp;备考的那一年，她一日也未去寻过他，就连去敲登闻鼓这般重要的决定，亦不曾同他商量一下。
nbsp;nbsp;nbsp;nbsp;在她眼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同僚？师长？上级？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走的过客……
nbsp;nbsp;nbsp;nbsp;唐璎很清楚，姚半雪生气了。
nbsp;nbsp;nbsp;nbsp;这还是他头一回唤她本名，本就清冷的眼眸此刻更是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望向她的目光泛着泠泠寒光，如冰锥刺破骨髓。
nbsp;nbsp;nbsp;nbsp;饶是如此，她心中亦不快活，方欲再辩，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阿璎？”
nbsp;nbsp;nbsp;nbsp;唐璎浑身一僵，平息片刻，还是决定先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