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那妇人没有理会他，两只苍老的眼睛紧盯着辇上的皇帝打量着，仿佛想要透过他的轮廓去寻找太祖皇帝昔年的身影。
nbsp;nbsp;nbsp;nbsp;晨曦下，她的眸光逐渐变得炽盛——
nbsp;nbsp;nbsp;nbsp;这位年轻的帝王，与他那道貌岸然的祖父有很大的不同，至少他胸怀磊落，不欺暗室，在真相尚未明朗之前，还是愿意躬身前来垂询。
nbsp;nbsp;nbsp;nbsp;随后，她屈膝跪下，俯身怫然道——
nbsp;nbsp;nbsp;nbsp;“臣妇乃行人司司正冯龄之妻，此番从兴中赶来，乃是有冤情要诉与陛下听！！”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全场寂寥。
nbsp;nbsp;nbsp;nbsp;虽然天子本人已经过来了，然而祖宗规矩不可废，赵琢缓缓屈身，低眸唤了声“冯高氏——”
nbsp;nbsp;nbsp;nbsp;冯高氏闻声抬头，却见方才那位眉宇淡然的长官此时早已面沉如水。
nbsp;nbsp;nbsp;nbsp;“你当知，在你所奏之事上达天听之前，须受三十下笞刑。”
nbsp;nbsp;nbsp;nbsp;随后，没有丝毫犹疑的——
nbsp;nbsp;nbsp;nbsp;“臣妇甘愿领受！”
nbsp;nbsp;nbsp;nbsp;第114章第一百一十三章“孔玄还活着。”……
nbsp;nbsp;nbsp;nbsp;冯高氏已过耳顺之龄，一身灰黑布衣，袄絮破烂，手中拄着一根陈旧的黄木拐杖，瘦骨嶙峋，苍颜白发。
nbsp;nbsp;nbsp;nbsp;此行她未带仆役，独自一人不远万里从兴中赶来，翻山越岭，披星戴月，忍过酷暑与寒冬，风餐露宿，一路徒步至建安城，只为向朝廷呈诉冤情。
nbsp;nbsp;nbsp;nbsp;然而
nbsp;nbsp;nbsp;nbsp;她牢牢地盯着刑凳旁的裴序，苍老的黑瞳中迸射出悲愤的光——
nbsp;nbsp;nbsp;nbsp;她的丈夫，便是在太祖皇帝的纵容之下，被这暴戾恣睢的锦衣卫给害死的。
nbsp;nbsp;nbsp;nbsp;成亲时，两人曾许下白首之约，共修秦晋之好，岂料鬓发未霜，爱人却先一步含冤离去，独留她于这浊世苦苦挣扎三十余载。
nbsp;nbsp;nbsp;nbsp;这些年来，她沉冤莫白，申诉无门，却从未想过放弃，直至风烛残年之际，所思所想，亦不过上京博求最后一把。
nbsp;nbsp;nbsp;nbsp;她本就生于建安，来之前便立了死誓——
nbsp;nbsp;nbsp;nbsp;定要罄其所有，尽力一搏，便是将这具老朽之躯交还给故土亦然无憾。
nbsp;nbsp;nbsp;nbsp;出于对司法秩序的维护，击鼓者诉冤之前必先受刑，这也是那个人立国之初所定下的规矩，关于这一点，她上京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nbsp;nbsp;nbsp;nbsp;然而，规矩是规矩的一回事儿，等真正下起决策来，却无一人敢动这位忠臣遗孀，就连赵琢的额头上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nbsp;nbsp;nbsp;nbsp;先不说这冯高氏如今已有六十七岁的高龄，一副残败之躯早已被岁月蹉跎得支离破碎，钟鸣漏尽之下，这三十杖打下去，她还有没有命在都很难说。
nbsp;nbsp;nbsp;nbsp;更重要的是，冯高氏的一品诰命乃是先帝亲封的，她丈夫的遗体如今都还在功臣墓里躺着，尸骨未寒，而当年的莫指挥使则可谓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nbsp;nbsp;nbsp;nbsp;莫同人都死了二十余年，却仍有不少百姓从兴中一路跋涉至建安城，只为朝他墓碑上砸个鸡蛋，扔颗粪球，甚至吐上一口痰。
nbsp;nbsp;nbsp;nbsp;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nbsp;nbsp;nbsp;nbsp;经年来，莫同的墓碑上被人刻满了“贪官恶吏，其罪当诛”的字样，若非有锦衣卫的人日夜看守着，他的尸体都不知道会被世人拖出来鞭笞多少回。
nbsp;nbsp;nbsp;nbsp;不仅如此，就连太祖皇帝亦未能幸免于难——
nbsp;nbsp;nbsp;nbsp;冯龄故去后，兴中大乱，庆德帝对莫同的纵容与包庇终于激起了满朝文武的不满，文臣对他口诛笔伐，武将与他离心离德，昔年陪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老臣们也纷纷挂印而去。
nbsp;nbsp;nbsp;nbsp;兔走乌飞，日月如流，庆德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子嗣们却只顾着争权夺位。
nbsp;nbsp;nbsp;nbsp;他的垂暮之年，虽未见风雨飘摇，却也暗流涌动。
nbsp;nbsp;nbsp;nbsp;彰往察来，殷鉴不远。
nbsp;nbsp;nbsp;nbsp;昔年的教训历历在目，后世之人无不引以为戒，修身慎行。
nbsp;nbsp;nbsp;nbsp;登闻鼓之下，臣门若市，冠盖如云，在场诸人皆有职务在身，他们自诩清官，不求流芳百世，却也不愿背上“酷吏”的骂名，如莫同一般遗臭万年。
nbsp;nbsp;nbsp;nbsp;日影西斜，风雪呼啸而过，赵琢脸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nbsp;nbsp;nbsp;nbsp;他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皇帝也还在边儿上看着，登闻鼓院自来由都察院所辖，他既来了，自然该由他发话，可如何发话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他若下令笞打冯高氏，势必臭名远扬，可先圣法度在前，他若坐视不理，又岂非渎职？
nbsp;nbsp;nbsp;nbsp;下首的封敬倒是乐得轻松，微扬着吊梢眼，还不忘小声讥讽唐璎：“敲登闻鼓不是某人的拿手绝活儿吗？怎么？某人如今倒是不敢吭声了？”
nbsp;nbsp;nbsp;nbsp;唐璎却无心与他对呛，兀自凝眉沉思着，须臾，她终于从近日一系列的怪事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