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景杉从小怕死，朕不怪他。
nbsp;nbsp;nbsp;nbsp;朕让人送他离京。
nbsp;nbsp;nbsp;nbsp;其他旁支宗室，也选一些跟他一起出城趋避。他我已经没有指望，只吩咐他自己看好其他宗亲之中，哪个少年有志，哪个能堪大任，到时候按照万霖所想，一旦京畿全被虿廉人吃下，退守之后东山再起。
nbsp;nbsp;nbsp;nbsp;同时，朕让他替朕带走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我说：“林相肱骨良臣，经纶谋略远胜世上许多人，你有什么摸不准的，且去请教他。”
nbsp;nbsp;nbsp;nbsp;“朕已经拟旨，一旦朕战死，马上景钰登基主持大局。若临安未能守住，他作为降君也无法保住性命，到时候你看中宗亲之中谁适合辅佐，跟林相商量，让他替你把关。”
nbsp;nbsp;nbsp;nbsp;临走之前，朕让他亲自去提林承之，将其中我说的交代清楚。
nbsp;nbsp;nbsp;nbsp;朕之前心中取定了要送景杉出京的事后，提前宫里面就开始清点一些财物，最好是方便携带的，名画古董，市值不菲的金银首饰，作为他们奔袭所用，也留作以后招兵买马。
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古董字画之中，朕发现了一首诗作，诗名《乌雁赋》，右下角盖了林承之的章。
nbsp;nbsp;nbsp;nbsp;朕想起来。
nbsp;nbsp;nbsp;nbsp;当初他进京，琼林宴上就是写了这样一首诗，夺得满堂喝彩。
nbsp;nbsp;nbsp;nbsp;那时临安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市井坊间传来传去，叫他有了一些名气。诗中咏诵大雁飞天，最后落笔却是孤雁坠地。
nbsp;nbsp;nbsp;nbsp;——“雁若丧偶，则终身不配，乃至殉情。”
nbsp;nbsp;nbsp;nbsp;他如此答，说作为臣子有冲天之志，但是没有遇到明主便没有意义，如遇明主，那么死也无憾。孤雁不配，意指他也宁死不从二主。他效忠朝廷效忠我父皇，永远不可能为别的东西折腰屈膝。
nbsp;nbsp;nbsp;nbsp;当然，他最后所做的那件事，跟他当时所说的这些可以说半点儿都不搭。
nbsp;nbsp;nbsp;nbsp;他被朝中人讽用“若林之人”，其实不冤。
nbsp;nbsp;nbsp;nbsp;宫里面的人将东西整理好，最后要交到朕手里来，让朕掌眼看哪些能够带出去，哪些不能够带出去，统统都带走，那么在路上也是很大的负担。他们把不准主意的，就会单独分出来，其中这一件，特别被先拿给朕看。
nbsp;nbsp;nbsp;nbsp;若他还是丞相，那么这一幅字还值钱。但他已经是阶下囚，佞臣贼子，这字的价值就大打折扣。这样就没有带走的必要。
nbsp;nbsp;nbsp;nbsp;朕就将这幅字挑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放在案前，朕来来回回地看，觉得他字写得好，那么多字画当中，如果他没有这回事，流传后世，应该是顶顶值钱。
nbsp;nbsp;nbsp;nbsp;看着看着，朕脑子一震。
nbsp;nbsp;nbsp;nbsp;朕将万霖叫进来宫里，把这幅字摊开在案前，叫他来看。
nbsp;nbsp;nbsp;nbsp;“朕已经查清楚了，林相当时带匕首进宫，其实是因为知道我父皇大限将至，想要从他而去。他掏出来匕首是想要往自己身上捅，那些侍卫不懂，误将他抓了。你看他写的这首诗，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nbsp;nbsp;nbsp;nbsp;“万相当时不也在琼林宴上吗？他说过什么，想必你比朕清楚。”
nbsp;nbsp;nbsp;nbsp;“为主，生随死殉。”
nbsp;nbsp;nbsp;nbsp;终于，在朕出征之前，林承之被放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他身上污名，朕终于给他洗净。
nbsp;nbsp;nbsp;nbsp;景杉亲自去提他，带着他乘夜离开临安。朕没有去看他。
nbsp;nbsp;nbsp;nbsp;一是时间紧急，二是去了，朕不知道要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那天我去大理寺看他，问他贺栎山待我如何，他说他看出来，安王对我不同寻常。
nbsp;nbsp;nbsp;nbsp;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他说：“有时候人自己不察觉，目光却已经到了最愿意见的人身上。”
nbsp;nbsp;nbsp;nbsp;他还说，白木紫，只送双不送单，这花是番邦之物，只有分别之时，妻子送给丈夫，或者丈夫送给妻子，可以送一枝，寄意天涯连枝。不过这只是番邦的说法，京城许多人只知道这个东西稀罕好看，没有这个讲究。但贺栎山爱花之人，他也许明白。
nbsp;nbsp;nbsp;nbsp;最后他说：“皇上眷顾，臣应该荣幸，可臣不是皇上想要的那个人。皇上喜欢的是祁桁，那个人，在吴州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即便是臣，也找不回去从前。皇上何必刻舟求剑。”
nbsp;nbsp;nbsp;nbsp;朕与他之间，隔了太远，说的话越多，越许多事情扯开一览无余，全是多情自苦。
nbsp;nbsp;nbsp;nbsp;就此打住，反正成全过去，是真非假，没有人再能够去拆解。
nbsp;nbsp;nbsp;nbsp;出征之前，还有一个仪式。
nbsp;nbsp;nbsp;nbsp;敬天祈福，杀六畜，祭牙旗。
nbsp;nbsp;nbsp;nbsp;朕再第一次登上敬天台，取下冠冕，甲胄缚身，点火燃香。
nbsp;nbsp;nbsp;nbsp;一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