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嘛?”张裕舒问。
“去玩啊,顺便我去买件衣服。”林惊昼歪着头,同时身体也向一边歪,上半身和床组成一个锐角,“你整天待在房间里不无聊啊?”
张裕舒摇摇头,有点无语地讲:“那你可以走啊,你干嘛非要呆在这里,你不是要去雨崩吗?”
林惊昼耸肩:“不知道,可能我就是无聊吧。”
张裕舒嘴角拉平了,脸上浮现轻微的怒意,但很快又消散,他没好气地说:“你想去就自己去。”
但是第二天,林惊昼还是把他拖出了门,他说他已经看到张裕舒在长蘑菇了,还是毒蘑菇,必须出门治疗一下。
今天没有下雨,但云层依然很厚。
老板是涪陵人,他说他是三峡工程的最后一批外迁移民,之前一直在广东打工,后来做生意赚了点钱,就来这里开民宿,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语气词的使用频率颇高。
老板笑着说,算起来他已经离开故乡八年了。
车里静了一会儿,仿佛淹没故乡小城的江水也流淌了进来。
林惊昼说,其实大家都一样,背井离乡就为了讨生活。
张裕舒忍不住转头看他,林惊昼微笑着,面容却带着忧伤,他说,我离开家那年,是十七岁。
张裕舒想顺势问下去,但老板突然踩了一个急刹车,他被惯性甩向前方,整个人差点滑下座椅。
张裕舒撑着身体,抬头看了一眼。车子正前方站着一个瘦长的男子,脖子上系着一根丝巾,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他的表情十分呆滞,眼睛空空的。
他简直像一个随机刷新的npc,突然就出现,然后又自顾自离开。
“娘的,今天怎么碰见他了嘛。”老板特无语地按了下喇叭,延迟发泄不满。
“这人是谁啊?”林惊昼问。
老板重新启动车子,说:“这是张二哥,他爸是在菜场卖猪肉的,张二哥脑壳儿有问题。”
张裕舒记得他小时候,班上也有这样的同学,大家都说他是个傻子,常有人看见他在马路中央走,被人骂了,也只是憨笑。
“听这里的人说,张二哥小时候很聪明,特别会读书,考上了大学,又在丽江得到了一份好工作。但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跟爸妈说要跟男人结婚。老张觉得他脑子坏了,让他赶紧滚回去上班。”
张二哥却在家里大闹,说过年要带人回家,一定要父母认下这个男媳妇,还跟家里要钱,说要去买金子用来下聘礼。老张觉得他中了邪,就请了个大师来做法,大师说他被鬼附身,所以眼迷心盲。”
“大师走后,张二哥确实正常了,他不提男人的事,回丽江老实上班去了。但有一天,他突然在单位大喊大叫一通,接着人就疯了。他跑出去买了把玩具枪,冲进了一个正在办喜事的人家,说要帮忙杀掉负心郎。”
老板的表情变得神秘起来:“据说张二哥疯之前收到了一样东西,就是他戴在脖子上的绿丝巾,是和那个男人的定情信物。”
老板讲完这个故事开始惋惜,顺便开始指点:“你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脑子确实有问题。老张是晚了一步,要我说,他儿子说要跟男的结婚的时候,就该送去精神病院!”
林惊昼的表情不太好看,但他不是会让话落在地上的性格,他强撑着“嗯”了一声,又说:“老板,你把我们随便哪里放下就行。”
张裕舒却很直白:“老板,你观念也该更新一下了,我国早在2001年就把同性恋划出精神病范畴了。”
老板被他的语气震住,哦了好几下,没想出回答,他从车内后视镜瞥了张裕舒一眼,这个年轻人表情坦荡,像个从容不迫的演说家。
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居然没法反驳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林惊昼拉着张裕舒下了车,弯下腰和老板道谢。
老板跟他讲好回去的时间,就离开了。
林惊昼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张裕舒,说:“你没必要跟他说那些的。”
张裕舒平静地跟他对视。
“他要以为你真是……”这个词有点难以开口,林惊昼皱起眉,表情很担忧,“虽然现在不是上个世纪,但……”
“可我就是个同性恋。”张裕舒打断他的话头,“昨天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林惊昼怔在原地。张裕舒看着他,有点轻蔑地笑了笑:“原来你在开玩笑。”
林惊昼看他转身要走,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有点着急地解释:“当然不是!可这种事没必要昭告天下,因为很多人不理解。”
张裕舒“哦”了一声,没表情地讲:“我也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我。”
张裕舒面对林惊昼,眉眼间有凛然的感觉:“第一,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喜欢和我一样的男的;第二,这件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第三,性取向只是你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