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取景框里出现了两片叶子。
这是个很缓慢的对焦过程,需要手动调整对焦环,直到黄斑里的影像和真实的物体完全重合。
记忆中的林惊昼就像是站在黄斑里的残影,他慢慢和眼前的人靠近,张裕舒几乎不敢眨眼,他仿佛回到第一次使用那台相机的小心翼翼的状态里。
两张面孔叠在一起,张裕舒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年轻的脸,漂亮的痣,近在咫尺的呼吸。
许惊洲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那个小舞台,走到他的面前。他把胳膊撑在桌子上,弯着眼睛,正对着他笑。
张裕舒猛地别开脸,心跳如擂鼓。
始作俑者浑然不觉,他撑着脸,再次追问:“你到底来这里干嘛?”
张裕舒不动声色地往后靠,整理好表情,淡淡地说:“出差。”
许惊洲正盯着他。
张裕舒补充说明:“正好路过,来看看热闹。”
“你来大理干嘛?”许惊洲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又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那杯张裕舒喝过两口的橙汁,凑到自己的嘴唇边。
张裕舒说:“有人想跟我们公司合作,在云南办一个音乐节,我过来看场地的。”
“在大理办?”许惊洲问。
张裕舒摇摇头:“不一定,现在只是筹备阶段。”
“你一个大老板这么亲力亲为啊?”许惊洲挑眉。
张裕舒在很多年前就和林惊昼学会了避开话题的本事,他说:“你住哪里?我今天没定酒店。”
许惊洲挑眉,不着调地讲:“张总,你突然说这种话,会让人以为你想潜规则我诶。”
张裕舒没变表情:“我不会睡自己公司的艺人。”
许惊洲笑起来:“你这么想签我啊?”
张裕舒没有直面问题。
“他说他第一次去北京,是十八岁,朋友跟他说,北京有很多唱片公司,机会很多。于是他去了北京,在磁器口租了一间地下室。”
张裕舒突然开始说林惊昼,虽然没有提他的名字,但两个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但他那时候太年轻,被所谓的唱片公司和所谓的朋友联合起来坑了,第一张唱片卖得很好,但创作者根本没分到多少钱。他熬了三年才熬完合约,离开了北京。”
“他很少跟我说自己的事情,那次提前这段往事,是因为我找了个垃圾公司做实习生。他这人就是这么大惊小怪,他说我太年轻,上赶着被人压榨。又说要去找那个公司老板算账。”张裕舒突然笑了一下。
“当时他那个表情,就像是我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他要去找老师理论,为我主持公道。”
“我小时候都没这样的经历,真是好新奇。”张裕舒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一点吝啬的温柔。
“我可能被他传染了,偶尔也想要兼济天下。”张裕舒很耐心地讲,“你应该很清楚,你原来的那个公司很不靠谱,只会趁你现在热度高,拼命压榨你的剩余价值。”
许惊洲盯着他看,他的眼睛很亮:“你不会压榨我?”
张裕舒冷漠回答:“我也看不上你能挣的三瓜俩枣。”
许惊洲微微眯起眼睛,很多时刻,他总像一只猫:“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和他像吗?”
张裕舒没有回答。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看到许惊洲就会想起那个人,想起他谈起年轻时候失败经历的样子,一脸洒脱好像早就不在意,但眼睛里藏着淡淡的哀愁。
“你还年轻,不用现在就确定以后要做什么。”张裕舒说,“蜚声唱片是个不错的平台,我们能给你时间。”
许惊洲皱起眉,他别过脸,按按眼角:“搞这么温情,我都要哭了。”
张裕舒站起身,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想好了,回北京找这个人。”
许惊洲喊住他:“你去哪儿?你不是说没订酒店吗?”
张裕舒头也不回:“我订了民宿,就在洱海边。”
许惊洲在后面大骂他神经病,但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