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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昼试图把五十块钱给抻平,他颠了颠手里的钢镚,心想着,要么就地去找个地方打零工。

张裕舒放完东西走出来,看到林惊昼还没走,他嘴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上下摇晃着,脚边还掉着一张一块钱的纸币。

“你怎么还没走?”张裕舒问他。

林惊昼幽怨地看他一眼,紧接着,他解下了手腕上的手表,递给张裕舒:“这个很贵,用来抵住宿钱。”

张裕舒接过这块表,看了看,说:“不会是假货吧?”

林惊昼“切”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烟,吊儿郎当地讲:“放心,就算是假货,也不止二百五。”

张裕舒拿着表,表带上还残留着一点林惊昼的体温,他打量着他,看他漫不经心地抽烟。

“你到底来这里干嘛?”张裕舒问。

林惊昼吐出一口烟,痞里痞气地提起一边唇角,笑了:“你看不出来吗?我这东躲西藏的,当然是在躲债啊。”

张裕舒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他把手表放进口袋,转身回去了。

林惊昼掐了烟,笑眯眯跟上。

前台的表情就变得有些疑惑,林惊昼特别自然地勾住张裕舒的脖子。而张裕舒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他和我住一起,我们俩刚刚是吵架了。”

林惊昼“哎呀”一声:“我弟弟离家出走了,我劝他回去,他不肯,只好留下来陪陪他咯。”

前台不知道接受了哪个解释,她跟林惊昼要了身份证,帮他登记。

房间在三楼,张裕舒订的是一间大床房,面积不大,但风景很好。落地窗正对雪山,视野开阔。

可惜这会儿天气不好,只能从云雾中看到雪山小小的一个山尖。

天气预报没有骗人,这天后来下了一夜的雨。

林惊昼觉得梦中都是雨声,滴滴答答,那种潮湿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林惊昼出生在重庆,长江南岸,他们一家四口住在沿江山坡上逼仄的吊脚楼里,木板被雨水冲刷成黑褐色,像是一块巨大的霉斑。

江水在窗外涓涓不息地流动,不分昼夜。有时候半夜醒来,分不清是下雨还是江水奔流,只觉得湿气钻入肺腑,伴随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腐臭,把人变成一条不会用腮呼吸的鱼。

林惊昼的失眠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他常睁着眼睛,醒一整夜。

住在这附近的人多是做苦工维生的,所以都起得很早,林惊昼听到那些声音,就知道白天又要来了。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小时候,林惊昼这天也醒得很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张裕舒正坐在床边,面对着窗户,背影有些寂寞。

外面还在下雨,雨声蒸腾起白茫茫的雾气,落地窗像一个画框,但中间只有一大片白色的虚无。

什么也看不见,又像一个断了信号的电视机屏幕。

张裕舒一动不动,表情和姿势一样固执。

林惊昼也坐起来,他坐到张裕舒的旁边,没有说话,就这样陪着他一起看窗外。

两个人坐了好久,林惊昼估计日出时段已经完整地过去,他才开口安慰他:“没看到日照金山没事的啦,旅行总要有些遗憾的。”

张裕舒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我留在这里等。”

张裕舒平淡说完,又转向林惊昼,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林惊昼的手表,递给他,说:“你可以起床了,你不是要赶车去西当吗?”

林惊昼没有接过手表,他整个人往后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双手放在胸前,无所谓地讲:“手表是用来付房费和吃饭钱的,我也没事做,我就陪你在这里等好咯。”

后面两天,天气依旧很差劲。林惊昼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循环,每天清早睁开眼睛,张裕舒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像是要把这浓重的雾气盯穿。

林惊昼被他这种执着劲给打败,他问他:“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等下去啊?”

张裕舒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他的语气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老气横秋。

他说:“等而已,等待是最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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