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她怅惘地想,现在的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她感觉到他在身旁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崔令宜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也许是连日来的疲倦一下子倾泻,她原以为难以入眠的夜晚,竟然在睡眠中度过。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到京城,一进门却只能看见崔伦和侯府老夫人冷漠的脸;一会儿梦见自己被挑断了手脚筋,被丢进了拂衣楼的枯井中,迎面而来的,是新入门的幼童手中的试炼刀光;一会儿还梦见自己一剑扎进了卫云章心口,吓得对面与他拜天地的尹娘子惊声尖叫……
她睁开眼,窗外透出蒙蒙亮的白光,有马蹄声自街道上疾驰而过。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拂衣楼,小小的一间屋子,就这样困住了她的人生。
她逃不开,放不下,躲不掉。
崔令宜又合上眼,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她才慢慢地坐了起来,下了床。
经过一夜,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坐在大堂里的卫云章一瞧见她眼底的血丝,便知她一夜没有睡好。
“喝点热茶吧。”卫云章道,“我刚才还蒸了点馒头,我去给你拿。”
崔令宜捧着粗糙的茶杯,轻轻地啜吸着。
小二揉着眼睛,趿着鞋走了出来:“外面怎么那么吵……”
看到坐在大堂里的崔令宜,他呆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迟疑地问:“你是……客人吗?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崔令宜平静回答:“刚进城的,你们跑堂的招待的我。”
正说着,卫云章端了盘馒头出来。
小二瞪着他:“什么情况?刚进城的?这个点城门开了吗?”
卫云章冲他笑了一下:“可不是么,正是城门开了!否则外面为什么这么吵闹?因为昨天夜里,康王殿下率军突袭匪寨,将他们一举拿下了!”
“什么?”小二大吃一惊,立刻打开门冲了出去。
街道上三三两两围聚着居民,都是起得早或被吵醒的,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方才经过的兵马。
小二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发现确有其事,立刻奔回来大叫道:“掌柜的!掌柜的!朝廷真剿匪了!还是康王殿下亲自来的!说是杀了上百个山匪,哎,也可能更多,传得玄乎得很,反正说是一网打尽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掌柜的还没起来,其他房间里的客人先出来了。
掌柜的披头散发,也吃惊地打开了门:“当真吗?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千真万确!不信就去外面问!”
出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再也睡不着了,连仪容都顾不上,争先恐后地跑出去打听情况了。
客栈里人本来就少,这么一来,登时又只剩下了崔令宜和卫云章。
卫云章道:“我去叫她。”
崔令宜咀嚼着馒头,缓缓点了点头。
卫云章站在尹娘子房门口,刚敲了一下,尹娘子便背着包袱打开了门。
“要……要走了吗?”她显然也是一夜未睡,眼下有点泛青,“我方才听见,康王来剿匪了?”
卫云章:“嗯。”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吗?”尹娘子攥紧了包袱带,“这、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卫云章:“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既然连康王的行踪都能提前知晓,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退一万步讲,你身上有什么好图谋的,我为何要骗你呢?”
尹娘子咬了咬嘴唇,不敢再多话。
卫云章也给了她两个馒头,只是尹娘子显然没什么胃口,垂着脑袋,将馒头放进了包袱里。
崔令宜站在门口等他们。
尹娘子小声打了声招呼:“卫夫人早。”
崔令宜:“……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