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到成接过来看,上面写着"时疫咳嗽,初起恶寒发热,咳逆连声,日久则体瘦乏力,脉多浮数"。他摇摇头:"不对,那病脉浮数,他这脉太沉乱了。"
正说着,医馆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老头,背驼得像座小山,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每走一步都要先喘三口气。他刚进门就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首不起身,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幸好瞿到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大爷,慢点。"瞿到成把他扶到诊椅上,白茯苓己捡起拐杖递过去。
老头咳了好一阵,才抬起头。他的脸皱得像颗干枣,嘴唇干裂起皮,眼里布满血丝,看向瞿到成时,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大夫。。。。。。我这。。。。。。咳咳。。。。。。这病,快把我折腾死了。。。。。。"
瞿到成搭脉,闻着脉象,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大爷,您是不是也头晕,夜里怕冷,吃不下东西?"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你怎么知道?跟我那口子说的一模一样!"
瞿到成和白茯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指尖搭上老头的腕脉,这次更仔细,闭着眼感受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脉象和刚才那汉子如出一辙,沉而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淤住了,却又说不出具体的症结。
"您住哪儿?"瞿到成松开手,拿起笔。
"柳树村。。。。。。"老头喘着气,"就在城外。。。。。。咳咳。。。。。。三里地,种了一辈子地。。。。。。"
"柳树村?"瞿到成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最近村里有谁也这样?"
老头想了想:"前阵子隔壁二柱家的小子,也是咳得厉害,说是去城里抓了药,也没见好。。。。。。还有村西头的王婆子,前天听说也躺炕上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大夫,您说。。。。。。是不是撞了什么邪祟?"
瞿到成没接话,问道:"最近村里来过外人?或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事?"
老头咳了两声,拐杖在地上点了点:"倒是有个卖香料的,前阵子在村口摆摊,说是什么北域来的奇香,烧一点能驱蚊子。我闻着那味儿冲得很,红的绿的粉末,装在小瓷瓶里。。。。。。我家那口子贪新鲜,买了一小瓶,烧了两次,屋里一股子怪味,后来就扔了。。。。。。"
"那香料是什么样的?红的是像朱砂还是像赭石?绿的带不带光泽?"瞿到成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老头眯起眼回忆:"红的发暗,像晒干的血痂;绿的倒亮,像。。。。。。像开春时河里的青苔,碾成了粉。闻着呛人,烧起来更厉害,眼睛都辣得慌。。。。。。"
白茯苓在一旁飞快地记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北域香料,红如血痂,绿似青苔,味呛,燃烧辣眼。"
瞿到成点点头,又问:"您家喝水是井水?还是河水?"
"井水,老井了,打我记事起就在用。"老头说,"前阵子下过场大雨,井水浑了两天,后来沉淀沉淀,看着清了,就接着用了。。。。。。"
"浑的时候有没有怪味?比如腥气,或是发苦?"
老头摇摇头:"没怪味,就是看着不清亮,村里人家家都那样,谁也没当回事。。。。。。"
瞿到成起身开药方,这次的药材和刚才那汉子略有不同,多加了两钱桔梗和三钱芦根。"大爷,您这药得煎透,水开了再熬一刻钟。回去让家里人把那口井的水打上来,先别喝,烧开了晾着,看看会不会有沉淀。"他把药包递给老头,又让白茯苓取了包甘草片,"这是含片,咳得厉害就含一片,能舒坦点。"
老头千恩万谢地走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瞿到成走到药柜前,从最上层取下个青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那是师父临走前留下的"解毒丹",说是万一遇到不明毒物,可暂解其势。他捏着药丸看了会儿,又放回瓶里,眉头锁得更紧了。
"成哥,这两人都来自柳树村,症状又一样,会不会是。。。。。。"白茯苓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瘟疫?"
"不像。"瞿到成摇头,"瘟疫来得急,传得快,且多有高热惊厥,他们虽发热,却不算高热,更像是。。。。。。"他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像是中了慢性的毒?"白茯苓小声猜测。
瞿到成没说话,转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那书架上摆满了医书,从《黄帝内经》到《千金方》,还有不少是师父手抄的验方。他抽出本《毒物考》,书页比别处更厚,里面夹着不少干枯的药草标本。他翻到"金石毒"篇,手指在"朱砂""雄黄""胆矾"等条目上一一划过,忽然停在"砒石"那条上——"砒石生者名砒黄,炼者名砒霜,色白,味辛,性热,有大毒。中者初则咳逆,继则体瘦,脉乱如丝。。。。。。"
不对,砒石中毒脉会细数,且呕吐剧烈,这两人虽有恶心,却没吐得厉害。他又翻到"草木毒"篇,"钩吻""乌头""藜芦"。。。。。。都不对,症状对不上。
正翻着,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小伙,也就二十出头,却瘦得像根晾衣杆,脸色白得透明,嘴唇毫无血色。他刚进门就扶着门框首喘气,咳嗽声比前两人更急,每咳一下,胸口就剧烈起伏,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