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月大比的第三项,便是弓箭比试。靶场己被精心改造成复合型赛场——五十步外,十只固定靶整齐排列,靶心镶嵌着铜铃,一旦射中,便会发出清脆声响;七十步外,五只移动靶架设在滑轮之上,沿着绳索左右快速滑动,其速度堪比奔腾的骏马;而在最远处的百步之外,三根细如手指的铁靶静静矗立,靶面仅比铜钱稍大,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冷冽坚硬的光。
“弓箭比试共分三轮,”赵教头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手中高举一面红旗,“固定靶射十箭,射中六箭为及格;移动靶射五箭,射中三箭为良;铁靶射三箭,若能射中一箭,便是优!”
李景年紧紧攥着牛角弓,手心己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对着固定靶试探性地拉了下弓弦,臂弯处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不禁低声嘟囔:“这铁靶比我家护院的箭镞还细,百步之外,怎么可能射中?”
“未曾尝试,怎知不行?”唐凌武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他正细心地用布擦拭着箭矢的尾羽,动作专注而沉稳,“你忘了苏文瑾所说?风偏三寸,箭亦偏三寸,只要寻得规律,便可成功。”
第一轮固定靶比试,何定果然身手不凡。他稳稳站在五十步线外,左手仿若托着泰山般沉稳,右手恰似抱着婴儿般轻柔。十支箭如流星般射出,铜铃声清脆地响了九次,唯有一箭擦着靶心飞过,引得他懊恼地用力捶了下弓臂:“就差一点!都怪那阵妖风!”
李景年咬着牙,奋力射出十箭,铜铃响了六次,堪堪达到及格线。他放下弓时,胳膊抖得如同筛糠,却依旧梗着脖子,嘴硬道:“及格就行!总比某些人只会耍嘴皮子强!”
苏文瑾的射法别具一格。他并不急于拉弓,而是先在靶前仔细观察片刻,将风拂过靶心的每一丝弧度都铭记于心。随后,他射出的箭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十箭全部稳稳命中,铜铃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听得众人心中震撼不己。“苏兄这箭术,怕是能与禁军的神射手相媲美了!”有世家子弟忍不住高声喝彩。
唐凌武最后几个登场。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个月来苦练所磨砺出的精湛手感凝聚于指尖。拉弓时,动作流畅自然,如满月般圆润;放箭瞬间,箭矢疾如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十支箭稳稳扎在靶心,其中一支竟精准穿透铜铃的孔眼,将铃舌牢牢钉在了靶上。这精彩绝伦的一箭,引得高台上的李成功忍不住抚掌大笑:“好个‘一箭穿铃’!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
第二轮移动靶比试,更能彰显众人的真本事。何定的箭总是比移动靶慢上半拍,五箭仅中两箭,急得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平日里的傲气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这破靶怎么跑得如此之快!”
李景年却在此时来了兴致。他敏锐地发现移动靶的滑行轨迹存在规律,每次滑到最左端时会短暂停顿半秒。于是,他瞅准这个间隙果断放箭,五箭中了三箭,恰好达到“良”的标准。“怎么样?我就说我能行!”他对着唐凌武得意地扬起下巴,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骄傲。
苏文瑾依旧从容不迫。他精准算准滑轮的速度,箭射出时比靶的位置超前半尺,待箭飞到,靶正好滑至落点,五箭全部命中,连赵教头都不禁暗自点头,称赞道:“这孩子,心思细腻如针,实在难得。”
唐凌武的移动靶射法透着一股狠劲。他不依赖眼睛去看靶的轨迹,仅凭敏锐的耳力捕捉滑轮的细微声响。当声响最尖锐之时,他果断放箭,五箭中了西箭,其中一箭竟追上了滑行速度最快的靶,箭头深深扎进靶心,箭尾随着靶的移动左右摇晃,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它的威风。
最为惊险刺激的当属第三轮铁靶比试。何定射出三箭,全部落在铁靶旁的空地上,气得他怒不可遏,将弓狠狠扔在地上:“这根本不是人能够射中的!”
李景年紧闭双眼,射出一箭,箭擦着铁靶边缘飞过,钉在远处的木桩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欲放弃,却听到唐凌武大声喊道:“想想你挥枪时的精准!把铁靶当作枪尖要戳的目标!”
李景年眼睛陡然一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再次搭箭,这次竟真的擦中了铁靶的边缘,虽未射中靶心,却也让他兴奋得跳了起来:“我碰到了!我碰到了!”
苏文瑾站在百步之外,凝视着细如手指的铁靶,神色平静。忽然,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细箭。他缓缓调整呼吸,将内力悄然汇聚于指尖,随后一箭射出。细箭如蚊蚋穿窗,轻巧而精准地稳稳扎在铁靶上,引得全场一片惊呼,众人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唐凌武压轴登场。他凝视着铁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秦艽在青狼林射中十五楼死士手腕时的专注神情,以及在松针阵里踩着松针探寻规律时的那份耐心与坚韧。拉弓时,他的手臂稳如磐石,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第一箭稍有偏差,第二箭擦过靶面,第三箭射出瞬间,他突然侧身巧妙避开迎面吹来的风,箭如流星赶月,正中靶心,“当”的一声巨响,铁靶竟被强大的力量射得微微晃动。
“好!”高台上的李成功猛地站起身来,身上铠甲的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此轮比试,唐凌武、苏文瑾、何实为优!李景年、林耀为良!”
场下世家子弟们顿时议论纷纷。“真没想到唐世子不仅刀法精湛,箭术也如此高超!”“苏公子当真是文武双全,令人钦佩!”“李公子进步神速啊,上个月他连弓都拉不开呢!”
何定听着众人的议论,微微一怔,随后径首走到唐凌武身边,递上一壶水,略带尴尬地说道:“算你厉害……不过下个月的沙盘推演,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唐凌武微笑着接过水壶,轻轻碰了碰何定的壶,目光坚定:“拭目以待。”
夕阳的余晖斜照在靶场上,箭矢插在靶心的影子被拉得修长,宛如一个个沉默而又荣耀的勋章。这轮弓箭比试,较量的不仅是精准的箭术,更是一个月来磨砺出的耐心、韧劲以及对细节的极致把控。正如赵教头所言,真正的利刃,既能劈山裂石,亦能穿针引线,于细微处见真章。
大比结束,赵教头屹立于高台上,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唐凌武、李景年、苏文瑾、何实、林耀……首月考核甲等!其余人等,明日加练两个时辰!”他稍作停顿,又高声宣布,“今日暂且休息一天,后天开始下个月的项目——沙盘推演,谁要是排错了阵型,别怪我罚你们抄《孙子兵法》到天亮!”
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声。李景年第一个兴奋地冲向场边,拎起水壶,仰头猛灌,随后大声喊道:“太好了!今晚我要去聚仙楼吃烤鸭,谁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苏文瑾微笑着收拾着弓箭,“家父让人送了些新的兵书,我得回去潜心研读。”
何定凑到唐凌武身旁,拍了拍他的胳膊,神色真诚:“唐兄,一起去聚仙楼?我请客!就当……就当庆祝咱们都在比试中取得佳绩。”此刻的他,脸上少了往日的傲气,多了几分真诚与热情。
唐凌武刚欲答应,却忽然想起百里霜托人送到营外的那封信。信中说,她今日会在老槐树下静静等候。“不了,”他婉言拒绝,“我有些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