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玩偶店”内的时间仿佛被灰尘和遗忘胶着,流淌得异常缓慢。
光线从脏污的玻璃窗透入,被切割成昏黄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如同被困住的微型幽灵。
谢逐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
他纤细的肩膀不再剧烈颤抖,但细微的、受惊般的抽气声仍间歇性地响起,完美演绎着一个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脆弱形象。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漂亮眼睛,如同受惊林鹿般,怯生生地打量起这个意外的避难所。
店内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一些,也更拥挤。
各式各样的玩偶塞满了每一个角落——
货架上、吊篮里、甚至堆叠在角落的旧木箱中。
它们大多陈旧不堪,蒙着厚厚的灰尘,丝绸衣裙褪色,毛绒玩具失去了光泽,露出线头。
无数双玻璃或塑料制成的眼睛,在昏暗中漠然地注视着不速之客,凝固的笑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旧布料、干涸粘合剂和尘埃混合在一起的沉闷气味。
这里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玩偶的墓园。
谢逐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畏惧。
他的视线掠过缺胳膊少腿的锡兵,掠过笑容开裂的塑料娃娃,掠过眼珠脱落的毛绒泰迪……
最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定格在了店铺最深处——
那个巨大的、略微高出地面的玻璃橱窗。
以及,橱窗角落里,众多商品玩偶之中,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那是一个等人高的展示模特人偶。
穿着一件式样复古却明显陈旧、边角有些磨损的墨绿色丝绒长裙,裙摆像凋萎的花瓣般垂落。
肌肤是冷白的陶瓷质感,毫无生气。
长长的、毫无光泽的黑色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
露出的那部分面容,精致得近乎完美,却又因为极度缺乏表情而透着一股非人的麻木和空洞。
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是两颗纯黑的、毫无焦点的玻璃球,深不见底。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那些或可爱或滑稽的商品玩偶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误入其中的、沉默的观察者,散发着一种陈旧而诡异的氛围。
谢逐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个玩偶……)
他脸上依旧维持着惊惧未消的苍白,眼神却微微凝滞了一瞬。
这个展示模特……过于精致了,甚至精致到超越了这整个小镇的诡异审美,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残破的优雅感。
而且,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存在感”,与其他死气沉沉的玩偶截然不同。
并非活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停滞的异常。
就像一段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误代码,一个不和谐的杂音。
(……有点奇怪。)
但他立刻将这一丝探究完美地掩盖在了更深层的恐惧之下。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像是被这诡异的环境和那个特别的人偶吓到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微微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的眼睛,小声地、开始了他沉浸式的独角戏。
“这里……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