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覆抱歉地说:“打搅了啊吴校长,吃过晚饭了?”
“早吃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吴校长问。
周覆说:“哦,是这样,我手上有程老师一样东西,等着交给她。但她没在宿舍也没在学校,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虽说老吴上了年纪,但仍思维敏锐,几句话便嗅出不对。
周委员能有什么东西给小程啊?还立等着要见人。
别是两个年轻人在同一片屋檐下邻里邻居地住着,一来二去的,住出情意来了。
又在心里说,这就是小伙子善于为人了,再着急烦难的事,也先问候一声晚饭再说。
吴校长是知道程江雪去向的,他说:“小程老师啊,我看她下课牵着白生南走了,应该是去她家里家访了。”
“白生南?”周覆对小孩子的名字不太熟悉,“她家住在哪儿?父母是哪一个?”
吴校长在镇子里几十年,对这些特殊家庭的状况门清,叽的一声:“你不知道她?他们家还是建档立卡户呢,就是白家的老五啊,叫白图业,一家老小都挤在虎牙陂,那地方现在只剩他一个独户了吧,有能耐的早就搬走了。”
周覆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他思维敏捷地和吴校长对账:“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常年酒杯不离手,喝多了就对老婆拳打脚踢,把他介绍到工厂上班,去了几天又被遣返的那个?”
吴校长一拍大腿,啰啰嗦嗦倒出一筐话:“对,镇里搞就业扶贫,推荐符合条件的农村劳动力去参加工作,大伙儿都去了。就他好吃懒做,三推四拒的,还不是怕被人管。你还说他喝酒的事,上一次他喝多了,差点稀里糊涂地把个女娃娃扯到自己屋里去,被人家父母打得鼻孔出血。”
有这么个劣迹斑斑前科无数的男性家长,程江雪也敢晚上到那里去!
这吴校长也是老糊涂了,明知道白生南的爸爸是这种人,还放心她一个女老师去家访。
周覆都来不及听完,迅速发动车子:“好,我知道了,麻烦了。”
“哎,没事没事。”
他一边开,一边也顾不得什么惹不惹她嫌,忙给程江雪打电话。
但总是播报不在服务区,不知道是白生南家地势高信号差,还是她手机没了电。
周覆烦乱地丢在一边,脚底下猛踩油门,单手扶稳了方向盘,一径摁着响亮的喇叭,从马路当中疾驰过去。
连在这条路上跑步的李峥都吓到了,停下来往路边靠。
他擦了擦汗,自己往这边跑,是本着担心程江雪的意思,想顺路把她安全地接回来,难道周委员也是去寻她?
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周覆把车开到了陂下,被地势所阻,再也上不去了。
顾名思义,这地方取了个虎牙的名,就是比老虎牙还尖还险,早先还有个村民小组,住着七八户人家,后来都陆陆续续地搬离了。
那些踏实勤干的,去城里打个三年五载的工,攒点钱也能在山下砌间屋子,不说过上多么好的生活,一日三餐总不成问题。
但只有白生南家,因为她爸爸糊涂混账,几十年都守在陂上,没有挪动过地方。
夏末干涸的土壤显出幽暗的色泽,周覆下了车,拿上手电筒,踩着杂草横斜的泥路往陂上去。
山风卷过,细长的竹枝在风中抽打着山壁,明亮的光束尽头,都是扭曲舞动的影子,晃得急促又凌乱。
周覆仔细照着路面,几道脚印重叠在一起,印子陷得不是很深,边缘沁上了夜露,看尺码倒像是她的。
虎牙陂的顶上,亮着一星昏黄的光晕,是从白生南家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周覆朝着那儿过去,步子又急又沉。
接连疾走了将近一里山路,周覆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一时踩急了,腐叶层下掖藏的石块突然松动,周覆脚下一软,踉跄抓住了山侧悬着的枯藤。
藤上生长的倒刺扎进他的左手掌心,即刻漫开一阵钻心的痛,又湿又冷。
他停下来,也懒得摊开手去查看,眉心皱了皱,紧绷着下颌,用力一把扯掉,连扎进手里的刺都顾不上,只管抬头看着陂上的人家。
老天保佑,程江雪千万不要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