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场景,我绝不想在椒房宫再见第二次。
我不敢想象,如果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因为我这自以为是的告知真相,导致了更惨烈、更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将来要如何面对盛望舒,如何面对那个可能夭折的孩子,又如何面对我自己的良心?
可是如果不告诉她,难道就让她继续活在这虚伪的平静之下,直到最后被彻底榨干所有价值的那一刻,都还对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又与帮凶何异!
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到底还是无法坐视她在无知中走向更深的陷阱。
我寻了个由头,再次踏入了椒房宫。
殿内,药香与檀香的气息似乎比往日更浓重了些,盛望舒正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凤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佛经。
见我来,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笑容虚弱,示意我在她榻边坐下。
闲话了几句后,我觑着内殿只剩下我们二人,便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
“娘娘。”我的声音轻柔,“近日宫中风波不断,人心浮动,难免有些魑魅魍魉之辈,兴风作浪。贵妃复位之后,对娘娘您,也存了些不该有的误解与怨怼。臣妾实在是担心,这背后或有小人挑唆,或有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在刻意引导。”
“娘娘,您如今身怀六甲,乃是万金之躯,关乎国本,臣妾恳请娘娘,万事还需多加提防,保重凤体为上。”
我尽力将话说得模糊,希望能引起她的警惕,又不至于太过直白地刺激她。
出乎我的意料,盛望舒听完我这番拐弯抹角的提醒,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她只是缓缓地将目光从手中那卷佛经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轻轻放下佛经,动作缓慢,却异样地平静:“羲和,你的心意,本宫明白。”
她顿了顿,那双曾经温婉明亮的眸子,此刻却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你是觉得,本宫被蒙在鼓里,是个可怜的、被陛下利用、却还茫然不知的傻子,是吗?”她轻轻地问,语气里没有波澜,却直白地猝不及防。
我心头一紧,连忙道:“臣妾不敢……”
盛望舒微微抬手,轻柔却不容置疑,止住了我未竟的话语。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唇边泛起一抹极苦涩的弧度。
“这宫里,谁又是真正的傻子呢?”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飘忽。
“本宫与陛下结发十数年,他的心思,他的手段,本宫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她抬起眼,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直视着我,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控诉,只有一种浸入骨髓的、早已被磨平了棱角的认命。
“帝王之心,自古便是最凉的,本宫早就知道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难道要本宫像贵妃那般,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质问他,哭诉自己的委屈和愤怒?还是像舒妃那样,将恨意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日夜诅咒,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她轻轻摇头,似乎连这个微小的动作都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