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能。”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无法推卸的宿命,“本宫是皇后,是盛家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女儿,是大荣所有女子的表率。本宫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这条早已不堪重负的性命,还有整个盛氏一族的荣耀与前程,甚至牵动着前朝一部分势力的安稳。”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悠远,似乎穿透了椒房宫华丽的穹顶,望向了更加广阔而复杂的朝堂。
“若本宫触怒天颜,失了圣心,引得陛下对盛家不满,猜忌,这朝局会起怎样的波澜?又会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送去怎样的可乘之机?”
她闭上眼,叹了口气,“这代价,本宫付不起,盛家也付不起。”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目光有些迷离地望向我。
“有时候,本宫看着慕容舜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微妙的情绪,“看她能那般肆意地爱恨憎怨,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哪怕被禁足,被降位,复宠后依旧敢将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毫无顾忌。”
“看着叶云歌,哪怕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作为妃嫔最大的希望,也能将恨意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恨得那般鲜明……”
她停顿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才用带着无尽苍凉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的语气,缓缓道:
“本宫心里,竟是羡慕的。”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她们至少还能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去哭,去闹,去恨,去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而本宫,”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更让人难受,“连这点最基本的资格,似乎都没有了。”
“本宫必须永远是端庄的,贤德的,大度的,宽容的,必须永远将这母仪天下的空壳子,撑得稳稳的,光鲜亮丽,无懈可击。哪怕心里早已千疮百孔,溃烂流脓,也只能自己忍着,咽下去。”
她没有流泪,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可正是这平静之下透出的绝望与认命,比任何嚎啕大哭、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更让我心碎、窒息。
她在无比清醒地走向毁灭。
我看着她,所有准备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暗示、提醒和苍白无力的安慰,此刻都死死地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什么都明白。
她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泥沼,看着谢清裕冰冷的算计如何将她包围,却无法自救,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痛苦与不甘。
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和试图点醒她的举动,在她早已认清并被迫接受的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我无法拯救她。
我太天真了,没有人能拯救她,包括她自己。
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锦绣囹圄里,每个人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枷锁,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而盛望舒肩上的那一副,尤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