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抓住小主子,把几尺长的钉子生生钉进他的头颅。
昭离年幼无能,扑上去便被那些大人们狠狠踢开。
这时,堵着的卧房门被撞开,淮姬攥着一把剪子冲了出来。
昭离第一次知道,人的血竟然有那么多,那么红。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人也可以这样轻飘,一卷草席裹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晃神,守在小主子身旁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昭离对着漫天的风雪,祈求着那只剩半口气的孩子千万不要再醒过来了。
可过了几个时辰,小主子依旧沉默坐起来,没有痛觉似的一寸一寸拔出关节与脑袋里的钉子。
落雪无声,骨头和铁钉摩擦的生涩吱嘎响在耳边。雪地上鲜红一片,却不是小主子的。
小主子懵懂地沾起一抹,静静看着,没有悲喜。
昭离眼前模糊一片,良久才听见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嚎。
小主子却忽然转过头,似乎是嫌他吵闹,伸指封在他的唇上。
哭声戛然而止,昭离尝到了血的味道。
那味道很腥,很甜,十分艳醴。
是淮姬的味道。
白落烟静静听着,直到昭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湮灭在料峭晨风中。
同是白玉京出生,郁安淮和昭离好像和她生在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中一样。
那些血,哭嚎和绝望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仿佛在展示嵌在世家玉冠上绝美鸽血红。等她凑近细看,方才惊觉,那竟然是陈年干涸的血。
若这世上有人生来就须得在疯魔与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那郁安淮自然在其列。
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一个并不恶意的利用,似乎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下意识饮了一口热酒,不知为何,喉咙里竟然反上些不该有的腥甜。
昭离说她是第二个大好人,那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淮姬?
一念乍然而起,酒水泛起波澜,白落烟定定神,旋即压下这荒唐的念头。
她前路不明,不知道自己是棋子还是弃子,哪里有资格共情郁安淮这种高居九天之上的人。
她不配同情他,也不该妄想理解他。
她强行将那混乱的思绪压进心底埋起来,脑海里只留下一件事。
怪不得郁安淮敢放出那样不利于他的消息,原来,他是杀不死的。
震惊之余又有几分无语,他郁安淮的确怎么作也不会死,她白落烟可没这本事啊,她被杀真的会死。
想到这,白落烟把果皮往桌上一掷,赌气说道,“所以,你还是给他来当说客的。他过得惨,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何以觉得公子过的惨呢?”昭离反问道,“他大权在握,什么都有了,世间无不顺遂之事,惨字从何说起?”
白落烟:“……”
他在挑衅吗?
昭离恍如不觉,又道,“您也不必唤我小可怜。我先前叫招财,这名字公子嫌弃得很,就给改了。”
“更名那一日,不论田宅和铺子,单单是白家这般大的院落,公子便赏了我十五处。”昭离含着淡淡笑意,“公子对我说,此生无需去招财了,赐我新名昭离。”
多少?!十五处?!
白落烟眼皮直跳,这小子是故意的吧,他就是在挑衅吧!
昭离话音沉沉的,“我是想说,您是个好人。”
那是自然,白落烟蹙眉听下去。
只听他沉沉叹口气,“只可惜,好人都是不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