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喜欢有水的地方,她晚年后,就把她的骨灰葬在岭南。东都和许州的人伤透了她的心,她应该不想回来了。”
“这……”德叔神情复杂,“国公爷这是?”
陆观阙颔首:“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因我而起,如今也该有个结果了。日后我不能陪她,你们便帮我照看照看她吧。”
“只要她好,我就没有不好的。”
德叔猛地跪下,声音悲泣:“国公爷,说句冒犯的话。老奴自小看着您长大,深知您是个有主心骨的人。可如今,您为何要听从苏鹤的话呢?”
陆观阙摇首,将他扶起,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是听从,而是我输不起。”
“我可以赌自己的命,但不能赌她的命。如今她身子渐好,我本就命在旦夕,倒不如将计就计。”
“东都这边的事,我已安排妥当。等明日将她送走,咱们就按计划行事。”
陆观阙背过身,看向窗外,目光幽深:“记得,给我办完丧礼后,一定要杀了苏鹤。他不死,我心难安。”
德叔满面愁容,并不想应下,可一想到陆观阙这般煞费苦心,他只能无奈颔首:“是,老奴定会办成此事,还有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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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悬黎在园子里坐了半响,等天际彻底暗下去,才回到澄居。她见过许多离别的场景,然而现在却寂静得出奇。
孟悬黎没有唤丫鬟,直接自己动手,打开了衣柜。里面挂着的衣裳都是他添置的夏衣,料子柔软,颜色清雅。她蹙眉扫过,便移开目光。
孟悬黎蹲下身,从柜子最底层,拖出了自己从前在燕京带回来的箱子。
箱子里,都是她仅存的旧物,以及后来收拾的行囊。她将里面的干净衣裙拿出来,叠好,放在能看得到的地方。
须臾,她又将妆台上的步摇钗环全部收拾起来,连同存的银票,一同打成了一个包袱。
不过一个时辰,该收拾的东西便都收拾完了,唯独剩下……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德叔犹豫说道:“夫人,国公爷让老奴给你送样东西。”
孟悬黎没有起身,只淡淡道:“你进来吧。”
德叔捧着锦盒,垂首走进来,将锦盒轻轻放在桌上:“国公爷说,物归原主。”
孟悬黎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锦盒上,她伸手,打开盒盖。里面有一张纸,上面是他的笔迹,旁边是她自己的名字……是他们的和离书。
孟悬黎拿起那张纸,低笑了一声。她没有撕扯,没有质问,只是将那张纸简单折好,放在了袖口中。
“告诉他,我收到了。”她声线低平。
德叔松了一口气,颔首应下,转身离去。
孟悬黎以手支颐,悄无声息地掏出和离书,目光落在上面。
她幼时活泼跳动,极力表现自我,目的就是希望别人能看到自己。那时的她,需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但她忘记了,爱并不是一个永恒的存在。
就像她和陆观阙的关系,并不像月亮一直挂在天上。它可以躲在云层中,也可以映在湖面上,甚至,还可以躺在泥洼中。
她第一次相信他,他骗了她。如今历经磨难与隔阂,她第二次相信他,他居然说他不爱她了。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她有过恨意,甚至定义爱是一种极其残暴的行为,让人变得疯狂和失态,让人有一种杀掉对方的冲动。
可是,她闪过一个念头,他如此不在乎,她再疯狂,再失态,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哗然取宠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离开,彻底忘掉他,过自己的日子。
孟悬黎双眼湿湿蒙蒙,始终看着他的名字,可他却不想看她。月亮悄然躲在云层后,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孟悬黎摸索着上了床,面朝墙角,不知过了多久,虫鸣声渐渐隐去,她在寂静中睡着了。
梦里,陆观阙靠在她肩上,她往后躲,他蹭她,她被他围困在墙角。她正要推他,陆观阙的吻便落了下来。唇被他吮着,身子被他掌着,孟悬黎整个人陡然空虚。
荡荡悠悠,像是逛了个园子。似乎……正对了那句游园惊梦。
次日醒来的时候,孟悬黎撑着身子坐直,揉了揉额角,看向太师椅,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感。但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几秒,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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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她身着浅青色的罗裙,未施粉黛,头发用簪子挽起,浑身上下,似乎和从前的她告别了。
庭院中没有旁人,只有她和扶摇,想来是有人特意吩咐过。孟悬黎一路走到府门,正要离开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她怔了一瞬,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