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露微曾说,谢相此人只是看着大义,能担当家族兴旺,实则十分冷血,为了谢氏煊赫的架子,要利用谢家的所有人,都来做他的傀儡。
他的妹妹谢贵妃。
他的二儿子谢玄闻。
如今又轮到了她和谢玄览夫妻二人。
像一座五指山沉沉压下来,从萤只觉得窒息可怖,她沉默了好一阵才答复谢相:“这件事关系重大,待我回去仔细斟酌,以免出纰漏。”
她心里打定了某种主意,回到独览居后,坐在书桌前,开始提笔给谢玄览写信。
一连写了十五封,假装自己因为伤病跟随绛霞冠主离开了谢府,去到一个山明水秀、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休养,每年要给谢玄览寄一封信,告三郎她的伤病正在慢慢好转、告诉他桃源里的诸般乐趣、告诉他待庭前木樨成荫,秋夜萤火如流,他们终会再相见……
十五年,足够他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接受她的永远离去。
只是写信的人心里舍不得。
泪珠坠落,打湿了信纸,她只好重写一封。
十五封信,写了整整一天一夜。
然后她将信交予绛霞冠主收存,恳求她帮自己一起撒这个谎。
再然后,她往公主府递拜帖,约淳安公主在僻静无人的玄都观相见。
粮草一事打乱了淳安公主的政治谋划,也因为从萤这会心一击的欺骗,淳安公主被气得大病了一场,面色苍白,唯有一双凤眼里燃着怒
火,又像淬过寒冰,恨恨地望着她。
淳安公主问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故意接近,谋取她的信任。
又问她,这一切是姜老御史的指使,还是谢相的谋略。
她说她果然不该信任任何人,她只是瞧着显赫风光,但所有人都骗她、忌她、想要她死。正如当年对待她母亲先皇后一样。
从萤轻轻摇头,她说:“不是。”
淳安公主质问她:“事到如今,你还想巧舌如簧来骗我吗?”
从萤却说:“我不是落樨山人。”
她告诉公主,真正的落樨山人是绛霞冠主身边的倚云,但她已经死了。
“去年,是我杀的她。”
从萤说:“因为我得知她与公主书信往来,以挚友相交,我直觉这个身份会有大用处,为了占下这个身份,我杀死了她,这也是为什么近一年来,公主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此次骗得公主印信的这封信,并非出自真正的落樨山人之手,而是我——谢氏三少夫人的手笔。”
打过千百遍腹稿的谎言,已经能冷静流畅地在她面前说出口。
就让她以为真正的落樨山人已经死了吧,让她有恨、有愤怒,却不会绝望地对整个世间都失去信任。
也为自己留下她的一点真心……即使是通过可耻的欺骗手段。
淳安公主难以置信:“你说你杀了她……你杀了落樨山人?”
从萤点头:“是。”
呛啷一声,公主拔出了剑,剑刃刺向她心脏时,从萤不闪不避,只轻轻闭了下眼睛。
好疼……心口凉飕飕的,天旋地转。
从萤慢慢扬起嘴角,望着淳安公主,鲜血随着她破碎的话音流下来。
她说:“落樨山人死前,说……因为身份暴露,给公主带来了麻烦,令她十分歉疚……她说她对不起公主……她说她祈愿公主……千年万岁,椒花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