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文笙就地俯首,而后直起上半身,借机微微挪了挪膝盖,换上恭顺模样:“所以这罪,臣认的心甘情愿。第二年,手头不紧后,为了赎罪,臣便将所有的代抢费用都用在了接济流民与灾民上。每一笔都记录在册,殿下若不信,臣可以回家将账册取来。”
她在试探沈鹤归的态度,他若想在今夜直接杀了她,又或想将她下狱,她便直接拿圣旨要挟他。
鹿文笙说这段话的时候,沈鹤归起身去剪了烛芯。
焦黑碳化的末端被剪断,那原本摇曳昏沉的火焰,倏地重新挺立,焕发出明亮而稳定的橙光。
沈鹤归抬手撩了撩烛火,似在逗弄,驯服,“科举舞弊,依照国法,重判为枭首或者流刑,轻判为杖刑,鹿编修你想要哪种?”
作为一个成熟的官,她一个都不想选。
鹿文笙沉默以对,无声反抗。
见鹿文笙一直沉默不言,沈鹤归转身,目光似箭般锋锐,嗓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在鹿文笙的神经上:“很难选?”
他的眼神让鹿文笙想到了射死户部尚书的那轻巧一箭。
鹿文笙不自觉搓了搓官服,问道:“敢问殿下,选杖刑是打几下?”不得不选的话,还是后面一个比较好,两害相权取其轻。
“鹿编修觉得几下合适?”沈鹤归将问题重新抛给给鹿文笙。
这还能选?
鹿文笙试探道:“十下?”
沈鹤归反问:“十下?”
鹿文笙心头一紧,难道说少了?正欲改口,却听沈鹤归应道:“可。”他以为鹿文笙会选一下。
她不理解,沈鹤归为什么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孤可以从轻处罚你,但你得帮孤一个小忙。”沈鹤归重新走至鹿文笙面前,俯视道:“代考四年,又与张勉之走的极近,想必知晓一些要查很久才能查到的事情吧。”
鹿文笙的双眸微微睁大,抬头直直望向沈鹤归的眼底。
这根本就不是小忙!他要她背叛肃王与陛下,做一个倒向另一边的墙头草!
鹿文笙直视沈鹤归,可以算为僭越犯上,但沈鹤归并未计较。
他看着她,如同在审视在网中挣扎的猎物:“怎么,很难抉择?”
短短几息,鹿文笙的心思百转千回。她在考虑是否直接拿出圣旨与沈鹤归交换,借此脱身。
算了,还是留一留,将圣旨拿出来,说到底也是背叛,而且还将后路绝的更狠了。
“还请殿下予我纸笔。”鹿文笙妥协道。
上好的宣德纸,连同御笔被沈鹤归房置眼前。
鹿文笙挑拣了些列于纸上。
她就写个头,藏在水面下的冰就让沈鹤归慢慢查吧,反正治标也治不了本。
待她写好,沈鹤归便唤来林守白将鹿文笙带下去行刑,顺便嘱咐将人送回家取账册。
鹿文笙未归家,栾树胡同尽头的小院里也保持着灯火通明,宋枝蕴与萤娘都还未入睡。
鹿文笙倚靠在熟悉的门边上,刚抬起手,还未及叩响,那扇门便从内里被轻轻拉开了。
宋枝蕴衣着整齐的立在门后,一眼便瞧见鹿文笙异常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一步搀住她的胳膊,将人小心翼翼地引进院内:“你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