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对于蒲灵而言,是蛮奇妙的一次入睡体验。
有记忆以来,她自小就是一个人睡觉,连本该最为亲近的父母都从未和她同榻共眠过,这晚是破天荒头一遭,更遑论还是与一个异性。
原以为,她极可能睁眼到天明,再理想也是辗转反侧熬到困意终于大获全胜,生拉硬扯着她坠入梦乡。
毕竟,哪怕没有人睡在她一旁,她日常也得依赖外力,像褪黑素等药物才能勉强艰难入睡。
但出乎蒲灵意外的是,这晚她不仅早早入睡,而且还一夜无梦。
一晚高质量的睡眠,第二天还睡到了自然醒,蒲灵没费什么力气就睁开了眼。
房间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光线昏朦得恰到好处,不需叫人花时间让浸泡一夜暗色的眼睛去适应光线差,空调温度也为适应清晨逐渐上升的温度而人为调整过,被子不知何时尽数掖在她身下。
一切都舒心得让人挑不出任何纰漏。
蒲灵忽然想起来什么,转眼看向床榻另一侧。
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只余被单浅浅褶痕昭显昨晚确有人在她一旁卧眠。
看一眼时间,九点四十,像“靳青恪”这种焚膏继晷的大忙人,大概率早已起床去忙工作。
谷佳佳在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来了消息:【姐,你起床了吗?】
隔了半个小时,又发了一条:【你起床后记得跟我说一声吼!】
蒲灵敲字回道:【现在醒了。】
又问:【怎么了吗?】
谷佳佳秒回道:【没事,就是靳总今早离开前,吩咐我在你起床后督促你按时吃上热腾腾的早餐。】
【既然你醒啦,那我现在就去巷尾那里买早餐,待会儿送去你房间,等我!】
她一如既往话痨:【想着等你起了和你一起吃早饭,没想到姐你现在才起床……】
发完,谷佳佳还发了一个贱兮兮中带点意味深长的笑脸表情。但很快,她秒撤回,欲盖弥彰地说发错了,补一个乖巧点头表情。
蒲灵知道她脑补了什么,但也没计较,回了个想吃的食物清单,就放下了手机。
如同服下一剂灵丹妙药,瞌睡虫无影无踪,她神清气爽地掀被下床。
脚尖触地,力量也是实的。
走进洗手间,站在盥洗池前洗漱,蒲灵刷着牙,气息间被薄荷味牙膏的气味充盈,像是嗅觉被一键唤醒,而后联觉到残存在记忆中的一抹清冷香气。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浴室,拿起搁置在物品架上的洗浴用品。
将那瓶瓶罐罐细细端详一遍,却发现和她昨晚使用的并无二致。
蒲灵早已将巴氏刷牙法熟记于心,她机械地调转着牙刷,细致地清洁着两排莹白贝齿,心里纳闷着,既然“靳青恪”和她用的是同一种洗浴用品,可为什么他身上的气息却格外清爽干净。
而且,相较于之前在靳青恪身上闻到的沉稳醇厚的木质香,蒲灵更喜欢昨晚闻到的香味。
青涩泠然,让她联想到生长在辽阔原野上,生机勃发的植物。
好闻到都对她起到了安神效果,甚至比她以往用过的任意安眠香薰都更为奏效。
像是迷失在无尽的浓雾雪林里,视野皑皑一片,却有一缕缕清冽温净的气息,牵引着她游荡在外的思绪一步步缓缓走入归途,安家落户。
当然,让她能安然入睡的也并非全是“靳青恪”身上好闻气味的功劳。还得归功于,她昨晚机智地采用了数呼吸大法——
在“靳青恪”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关灯睡觉,得到她肯定回复后,便在她身旁静默躺下。
那是两人那晚最后一次对话。
对方是惜字如金的端持君子,蒲灵也不是什么健谈热络性子,非必要不会在那般场合下主动挑起话题。
小镇的寒夜,鸦默雀静,连声犬吠也无,双方缄默无言,更是造就一方落针可闻的环境。
出于教养,蒲灵微蜷着四肢,用自我意识操控着身体每一处关节,生怕发出些什么动静打扰到一旁的人。
孤枕对卧,她微微屏住呼吸,不断地暗示自己——
没什么好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