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晨雾裹著血腥味,李重俊的仪仗刚过天津桥,就听见玄武门方向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翊麾府亲卫统领突然勒住马韁,长槊横在胸前——他看见城门两侧的阁楼里,暗箭的寒光正透过窗缝闪烁,像毒蛇吐信。
“结阵!”李重俊的铁槊在马腹上重重一叩,锦袍下的玄甲泛出冷光。亲卫们迅速组成龟甲阵,盾牌交叠的缝隙里,能看见阁楼檐角的铜铃被黑布裹著,昨夜东宫收到的密报果然不假——武氏党羽要在此伏杀储君。
第一波透骨钉破空而来时,李重俊的铁槊已旋出圆轮。槊身的铁环碰撞出震耳的响,將钉尖尽数挡开,却有三支漏网之鱼穿透侧后方的盾牌,射中亲卫的咽喉。幽蓝的毒汁顺著伤口蔓延,中招的人瞬间面色青紫,连惨叫都发不出就坠马而亡。
“武崇训!你敢弒君!”李重俊的怒吼穿透箭雨,铁槊突然脱手飞出,槊尖带著呼啸撞向右侧阁楼的廊柱。“轰隆”一声,半面楼板塌落,十几个死士惨叫著坠下,其中一人的紫袍被木樑压住——正是武崇训,左臂的绷带渗出血跡,显然旧伤未愈。
“拿下这反贼!”武崇训的铁尺指向李重俊,阁楼里突然泼下火油,紧接著是火把掷出的弧线。亲卫们的盾牌瞬间燃起烈焰,龟甲阵出现缺口的剎那,三十名死士顺著绳索滑下,弯刀的寒光直扑李重俊的面门。
李重俊翻身跃下马背,铁槊恰好从塌落的木樑间接住。他的右脚在马背上一蹬,身体如陀螺般旋转,槊尾的铁球横扫而出,三名死士的肋骨被砸得粉碎,惨叫声里混著骨头碎裂的闷响。亲卫统领趁机带领弟兄们后撤,盾牌组成新的防线,將太子护在中央。
“放吊桥!”城楼上的守將突然变节,铁链的哗啦声里,武延基带著五百私兵从城外涌入,铁甲的反光在雾中连成一片,像涨潮的黑水。他们的长戟阵列直指亲卫的后心,戟尖的倒刺缠著红绸,与十年前武三思闯东宫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分两队!”李重俊的铁槊劈开迎面而来的弯刀,槊尖顺势挑起一名死士的甲冑,將其甩向私兵的阵列,“左队护著仪仗退往大理寺!右队跟我冲!”
亲卫统领却突然拔刀横在他身前:“殿下先走!末將断后!”老统领的盾牌已被火油烧得焦黑,他转身时,李重俊看见他后心插著两支透骨钉,毒汁正顺著甲冑的缝隙往下滴。
“杀!”老统领的怒吼震得雾都散了几分,他带著二十名亲卫冲向私兵的长戟阵,盾牌相撞的巨响里,有人被长戟挑飞,有人抱著敌人滚进火海,却没有一人后退。李重俊的铁槊突然刺入一名私兵的咽喉,鲜血溅在他脸上时,他看见老统领的盾牌终於碎裂,长戟从背后穿透胸膛,却仍保持著前冲的姿势。
右侧阁楼的死士已全部杀尽,武崇训正站在檐角冷笑,铁尺上缠著半条亲卫的衣带。李重俊的铁槊突然脱手,槊尖带著呼啸撞向他的脚踝,却被对方用铁尺挡住。“当”的一声脆响,武崇训借力跃下阁楼,铁尺直劈李重俊的面门:“小杂种!你爹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这句话像火油浇在李重俊心头。他侧身躲过铁尺,右手拔出腰间的横刀,刀光在雾中划出冷弧,直劈武崇训的断臂——那里的绷带还在渗血,是昨夜被华黔云所伤的旧痕。武崇训果然吃痛,铁尺的力道泄了半分,李重俊趁机近身,横刀贴著对方的锁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找死!”武崇训的铁尺突然反转,尺柄撞向李重俊的肋骨。太子闷哼一声,横刀的攻势却未停,刀背重重砸在武崇训的后颈,逼得他踉蹌后退。两人在尸堆里缠斗,铁尺与横刀的碰撞声震得周围的私兵都停了手,仿佛在看一场决定生死的角斗。
就在这时,玄武门的吊桥突然收起,城门外传来韦后亲卫的吶喊。李重俊的横刀刚要刺入武崇训的咽喉,却瞥见母亲的车驾停在不远处,车帘掀开的缝隙里,一支冷箭正对准自己的后心——是韦后的心腹太监,手里的弓还在颤动。
“母亲……”李重俊的动作迟了半分,武崇训的铁尺趁机砸在他的左臂,透骨钉的麻药瞬间顺著伤口蔓延,整条手臂立刻失去知觉。他眼睁睁看著那支冷箭射来,却无力躲闪,只能用尽全力將横刀掷向武崇训——刀光穿透对方的肩胛,將其钉在城墙的箭垛上。
冷箭穿透胸膛的剎那,李重俊听见亲卫们的惨叫。他低头看著胸前的箭羽,那上面的孔雀纹是母亲最喜欢的样式。武崇训的狞笑声从耳边传来,铁尺再次举起,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头颅。
“殿下!”一名年轻的亲卫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铁尺。尺刃穿透少年的后背,却为李重俊爭取了喘息的机会。他抓起地上的铁槊,用尽全力砸向武崇训的膝盖,听著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自己却因麻药发作跪倒在地。
远处传来羽林卫的號角,李隆基的“李”字大旗衝破晨雾。李重俊看见表弟的横刀劈开私兵的阵列,长戟的寒光如潮水般涌来,將武氏党羽砍得人仰马翻。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也开始发麻,视线渐渐模糊。
“重俊!”李隆基翻身下马衝到他身边,横刀斩断射来的冷箭,“撑住!我带你走!”
李重俊的手抓住表弟的衣袖,指缝里渗出的血染红了对方的锦袍。他看见安乐公主站在母亲的车驾旁,正用锦帕捂著嘴笑,手腕上的金釧晃得刺眼——那是去年他送的生辰礼。
“杀……杀尽武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铁槊从手中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李隆基的横刀突然出鞘,刀光在晨光里划出决绝的弧线,將试图靠近的韦后亲卫劈成两半。他抱著李重俊渐渐冰冷的身体,看著玄武门的血跡在朝阳里泛成黑红,突然明白这场杀戮早已不是权力之爭,而是血海深仇。
武崇训被羽林卫按在地上,肩胛骨的伤口还在淌血,却仍在狂笑:“姓李的都得死!这天下是我们武家的!”
李隆基的横刀抵住他的咽喉,刀背擦过对方的颈动脉:“你以为杀了太子就能得逞?”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上瑟瑟发抖的守將,“今日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亲卫们开始清理战场,死士的尸体被扔进洛水,红绸箭杆漂在水面,像一群吸血的水蛭。李重俊的仪仗被焚毁在桥头,火焰里飘出的锦缎碎片,曾是储君的象徵。李隆基將表弟的尸体放上担架,自己的横刀插在地上,刀柄上的血顺著纹路流下,在青石板上匯成细小的河。
他知道,玄武门上的血还没干,新的杀戮就已在酝酿。韦后的冷箭,安乐公主的笑,武崇训的狂言……像一根根毒刺,扎进李唐的心臟。而他手中的刀,从今往后,將沾染更多亲人的血。
正午的日头照在玄武门的匾额上,金光刺眼。李隆基的横刀缓缓归鞘,刀鞘碰撞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传我令,搜捕武氏余党,凡参与者,斩立决。”
羽林卫的吶喊声震彻洛阳城,惊飞了天津桥的白鷺。而在武府的密室里,武崇训的党羽正將密信塞进蜡丸,准备送往各地的武氏亲族。血已流成河,可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