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卷著血腥味，將李隆基的锦袍吹得猎猎作响。什伐赤的丈八蛇矛带著破空的锐响刺来，矛尖的寒光映著骑士狰狞的脸——此人是韦尚礼最得力的义子韦虎，惯用蛇矛挑穿对手的琵琶骨，绿林营的三位分舵主便是折在他手里，尸身被掛在洛阳城头暴晒三日。
“殿下小心！”陈玄礼挣扎著想上前，却被苏綰按住肩膀。这年轻人左臂的伤口刚用金疮药包扎好，粗布绷带已被血浸透，渗出的血珠顺著指尖滴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圈。他只能眼睁睁看著李隆基的横刀与蛇矛在暮色里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迸出刺眼的火，像暗夜里炸开的星子。
李隆基的横刀划出冷弧，刀光如流水般缠绕住蛇矛的矛杆。他想起陈玄礼教过的“缠字诀”，对付长兵器要“贴其身，断其势”，此刻脚尖轻点马鐙，身体如飞燕般掠过矛尖，横刀顺著矛杆滑向韦虎的咽喉。骑士没想到他敢以身犯险，急忙回矛格挡，却被李隆基抓住破绽，刀背重重砸在他的手背。
“鐺”的一声脆响，韦虎的虎口瞬间裂开，丈八蛇矛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坠入旁边的深渊。他怒吼著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泛著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李隆基的横刀已抵住他的胸口，刀光在暮色里闪著冷芒：“你爹韦尚礼教你的，就这点本事？”
韦虎突然狞笑，左手猛地拍向马鞍下的机括，三支透骨钉从马腹下射出，直取李隆基的小腹。这是红袖卫的阴招“回马钉”，专在兵器脱手时暗算对手。李隆基的反应极快，横刀旋出圆轮挡住两支毒钉，第三支却擦著他的肋骨飞过，带起串血珠，砸在路边的酸枣树上溅出点点猩红。
趁李隆基闪避的剎那，韦虎的短刀已刺到近前。临淄王突然仰身，短刀擦著他的鼻尖掠过，同时右腿猛地踹向对方的膝盖。“咔嚓”一声脆响，韦虎抱著腿倒在地上哀嚎，短刀脱手飞出。李隆基翻身下马，横刀抵住他的咽喉，看著骑士眼中的恐惧，突然想起李重俊临死前的眼神，刀光一闪，彻底终结了对方的哀嚎。
他捂著肋骨的伤口站起身，血已浸透了锦袍，每走一步都牵扯著剧痛。远处传来华黔云的喝声，他抬头时正看见好友与颯露紫、拳毛騧缠斗。
颯露紫的链子锤如长蛇般追著华黔云的咽喉，锤头上的尖刺泛著幽蓝的毒光。拳毛騧的狼牙棒则如泰山压顶，每一击都带著开山裂石的力道，將华黔云逼得连连后退，脚下的碎石不断滚向悬崖，坠入深渊的声响许久才传来回音。
“黔云！”苏綰的软鞭突然飞来，鞭梢的倒刺精准地勾住拳毛騧的脚踝。骑士重心不稳的剎那，华黔云的绕指柔如青虹贯日，剑穗缠住链子锤的铁链，反手一剑刺穿颯露紫的手腕。链锤落地的瞬间，他借力旋身，剑刃横扫拳毛騧的膝盖，“咔嚓”一声脆响，骑士抱著腿倒在地上哀嚎。
华黔云的剑穗扫过两人的咽喉，动作乾净利落，却因躲闪链锤时被尖刺划伤左臂，伤口处迅速泛起黑紫——那毒比紫藤毒更烈，伤口周围的皮肤已开始溃烂。他咬著牙撕下衣角缠住伤口，布条很快被黑血浸透，抬头时正看见苏綰与白蹄乌缠斗。
白蹄乌的弯刀快如闪电，刀光在暮色里织成密网。骑士是西域胡人，刀法带著异域的诡异，刀身忽左忽右，让人难以捉摸。苏綰的软鞭如灵蛇出洞，不断卷向对方的手腕，却被弯刀一次次削断鞭梢，地上很快落满断裂的皮革碎片。
她突然变招，软鞭缠上路边的酸枣树，借著反弹之力纵身跃起，脚尖在崖壁上连踩三下，身形如柳絮般飘向空中，软鞭如流星赶月般抽向白蹄乌的面门。骑士急忙举刀格挡，手腕却被鞭梢的倒刺勾住。苏綰猛地回拽，白蹄乌的弯刀脱手飞出，她顺势將软鞭缠上对方的脖颈，借著体重向后倒去，骑士被勒得舌头外伸，蹬腿的瞬间，苏綰已翻身站起，软鞭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与之前的血跡匯成小溪。
“韦尚礼，你的六骏全完了！”李隆基的横刀指向老贼，刀光在暮色里闪著冷芒。华黔云的绕指柔、苏綰的软鞭与他呈三角之势，將韦尚礼围在中央，胜利的天平似乎已向他们倾斜。
韦尚礼突然笑了，笑声比黑风口的风更冷。他胯下的墨麒麟不安地刨著蹄子，铁鐧在掌心转得越来越快，鐧身的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血渍，那是早年练硬功时留下的內伤所致：“六骏？不过是咱家的狗罢了。”他的铁鐧突然指向李隆基，“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红袖卫功夫！”
话音未落，老贼已如离弦之箭般衝出。铁鐧带著风雷之声砸向李隆基的面门，速度之快，竟在空气中拉出残影。李隆基急忙举刀格挡，却觉一股巨力传来，横刀险些脱手，胸口如遭重锤，踉蹌著后退三步，嘴角溢出鲜血——肋骨被震裂了。
“殿下！”华黔云的绕指柔直取韦尚礼后心，却被老贼回身一鐧扫中肩头。肩胛骨碎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绕指柔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坠入悬崖。他捂著肩膀跪倒在地，左臂的黑紫已蔓延到肩头，毒素开始侵入心脉。
苏綰的软鞭卷向韦尚礼的咽喉，却被对方用铁鐧缠住。老贼猛地回拽，苏綰被拉得向前踉蹌，韦尚礼的膝盖重重撞在她的小腹，少女如断线风箏般倒飞出去，撞在酸枣树上滑落在地，吐出的血沫里混著內臟碎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不过三招，三人尽伤。韦尚礼的铁鐧拄在地上，喘著粗气的模样却带著猫戏老鼠的戏謔：“就这点能耐，也敢跟皇后娘娘作对？”他一步步走向李隆基，铁鐧的棱面映著临淄王苍白的脸，“先从你开始，砍下你的头，给武家父子报仇！”
李隆基挣扎著想举起横刀，胸口的剧痛却让他眼前发黑。陈玄礼拖著伤臂扑过来，却被韦尚礼一脚踹倒，年轻人的额头撞在岩石上，顿时血流如注。铁鐧即將落下的剎那，一道苍老的身影突然从绿林营的队伍里衝出，手中的朴刀精准地挡住铁鐧。
“鐺”的一声巨响，两人各退三步。韦尚礼看著眼前的老者，突然脸色剧变：“燕离石？你不是死在襄州了吗？”
老者的朴刀拄在地上，白的鬍鬚在风中飘动——正是绿林营的老帮主燕离石。当年在襄州竹林被叛徒萧帮主暗算，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遇害，却不知他被山民所救，隱姓埋名养伤多年。此刻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隨风摆动，正是当年为救华黔云被萧帮主砍断的。
“老东西命硬。”燕离石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朴刀指向韦尚礼，“当年没宰了你，今日正好补上。”他的身形看似佝僂，握刀的右手却稳如磐石，朴刀在暮色里闪著歷经沧桑的寒光。
韦尚礼的铁鐧突然砸向燕离石的面门，老帮主不闪不避，朴刀横劈而出，“鐺”的一声震得韦尚礼虎口发麻。燕离石虽少了条左臂，招式却比当年更狠辣，朴刀如狂风暴雨般攻向对方的下盘，每一刀都带著破风的锐响。
韦尚礼的铁鐧舞得密不透风，却渐渐被压制。燕离石的刀法看似缓慢，却招招击中要害，朴刀的刀背三次砸在他的膝盖上，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老帮主突然变招，朴刀贴著地面滑行，斩断了韦尚礼坐骑的马腿，墨麒麟哀嚎著倒下，將老贼摔在地上。
燕离石的朴刀抵住韦尚礼的咽喉，刀光在暮色里闪著冷芒：“当年你派萧帮主暗算我，这笔帐该算了。”他的右脚踩著对方的手腕，让铁鐧无法动弹，“说，韦后与突厥的密约藏在哪？”
韦尚礼的脸色惨白，却仍嘴硬：“老东西，你敢动我？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他突然吹动藏在牙缝里的哨子，却被燕离石用刀背敲掉了牙齿，哨声变成模糊的呜咽。
绿林营的弟兄们围了上来，朴刀的寒光对著地上的韦尚礼。老帮主的朴刀又进了半寸，刀刃已划破对方的皮肤：“最后问你一次，说不说？”
韦尚礼看著周围怒目而视的好汉，知道再硬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突然发力推开燕离石，翻身跃起时抓起地上的铁鐧，转身就往悬崖边的小路跑：“燕离石，咱们走著瞧！”他的轻功倒是不错，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燕离石没有追击，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老帮主转身走到李隆基身边，从怀里掏出个黑陶药瓶：“快服下，这是用天山雪莲炼的『活气丹，能解內伤。”他的目光扫过受伤的华黔云与苏綰，眉头皱得很紧，“黑风口不能久留，韦尚礼肯定会派人回来，先去前面的破庙休整。”
陈玄礼扶著李隆基站起来，年轻人的手还在发抖，却紧紧攥著那枚玉佩。华黔云被绿林好汉扶起，左臂的黑紫已蔓延到肩头，毒素开始影响他的视线，眼前阵阵发黑。苏綰靠在燕离石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小腹的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
暮色完全笼罩了黑风口，只有悬崖边的酸枣树还在风中摇曳。燕离石看著满地的尸体和血跡，突然长嘆一声：“这天下的血，流得太多了。”他的朴刀在地上划出深痕，刻下“燕”字，“绿林营欠李唐的，今天开始还。”
李隆基望著韦尚礼消失的方向，服下药丸的胸口渐渐舒缓。他知道，韦尚礼的逃跑只是暂时的，只要韦后还在宫中，这样的廝杀就不会停止。而此刻的破庙里，一盏油灯即將点燃，照亮的不仅是伤口与疲惫，还有永不熄灭的决心——为了李重俊，为了陈玄礼，为了所有牺牲的人，这场仗，必须打下去。
华黔云靠在庙墙，看著燕离石为苏綰包扎伤口，老帮主的动作很轻柔，与他粗獷的外形截然不同。陈玄礼在火堆旁烤著乾粮，火星溅在他带血的额头上，却浑然不觉。李隆基的横刀放在腿上，刀身的血跡已乾涸，却在火光里泛著冷光，像在预示著未来更多的战斗。
破庙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门窗吱呀作响。燕离石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韦尚礼的铁鐧上，有突厥的狼头印记。”他的目光扫过眾人，“红袖卫与突厥的勾结，比我们想的更深。”
李隆基的手指在横刀上轻轻敲击，节奏与他的心跳一致。他知道，这场仗早已不只是李唐与韦后的较量，背后还牵扯著突厥的野心、武氏的残余势力，甚至可能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阴谋。
但此刻，看著身边的战友，看著燕离石坚毅的眼神，他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只要这些人还在，希望就不会熄灭。破庙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將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即將衝破黑暗的勇士。